巴黎的邀请函寄到的那天,北京正在下雨。
我拆开米白色的信封,一张烫金卡片滑落出来,上面用法语和中文印着:
“诚挚邀请您出席《破茧:东方水墨的当代诠释》白梦蝶个人作品展”
落款是巴黎左岸的蒙马特艺术空间,时间是大西寒假的第一周。旁边写着:“往返机票己订好,不许拒绝。”
雨水轻轻敲打着窗玻璃,想起高三那年我们三个挤在操场角落,用一副耳机听《香榭丽舍大街》的场景。那时白梦蝶说,总有一天要在巴黎办画展,我和孟瑶还笑她做梦。
手机突然震动,孟瑶发来一张同样的邀请函照片:“去不去?”
我正要回复,视频邀请就弹了出来。屏幕里的孟瑶戴着夸张的猫耳发箍,背景是广州师范学院的宿舍,墙上贴满了支教宣传海报,她明年毕业就要去山区了,这次可能是最后的长途旅行机会。
“必须去啊!”她挥舞着邀请函,“我查了,开展当天正好是梦蝶生日!”
我望向窗外朦胧的雨幕,想起陈墨上周在办公室说的话:“寒假有什么计划?”当时我支支吾吾没回答,现在想来,他是不是早就知道......
“然然!”孟瑶在屏幕那头大喊,“别告诉我你在想陈老师!”
我的耳根瞬间烧了起来:“胡说什么!我在想要不要办申根签证!”
出发前一周,我鬼使神差地去了陈墨的办公室。
他正在批改期末论文,听见敲门声抬起头,眼镜片上还映着电脑屏幕的蓝光。冬日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细密的光影。
“巴黎?”他放下钢笔,“什么时候出发?”
“下周三。”我攥紧背包带,“去参加白梦蝶的画展。”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帮我带给她。”
信封很轻,里面像是装了几张纸。我好奇地看向他,他却只是微微一笑:“当年辅导过她数学,算是一点心意。”
这个理由太过牵强,但我没有拆穿。临走时,他突然叫住我:“苏然然。”
我转身,看见他站在阳光与阴影的交界处,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说:“注意安全。”
戴高乐机场的玻璃穹顶下,孟瑶像颗小炮弹一样冲过来抱住我。
“想死你了!”她身上带着南方特有的潮湿气息,头发染成了栗色,在脑后扎成一个活泼的马尾。我们推着行李车往外走,她喋喋不休地说着实习见闻,突然压低声音:“你看那边。”
接机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白梦蝶穿着奶白色大衣,长发挽成优雅的发髻,正低头查看手机。她身后是巨大的香水广告牌,光晕将她笼罩得像幅印象派油画。
“蝶儿!”孟瑶大喊一声。
白梦蝶抬起头,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快步走来时,大衣下摆翻飞如蝶翼。我们三个在异国的机场紧紧相拥,她身上有淡淡的松节油和鸢尾花香气。
“车在外面,”她接过我的行李,“先带你们去个地方。”
出租车穿过巴黎灰蒙的冬日街景,最终停在一座老式公寓前。白梦蝶带我们爬上旋转楼梯,在五楼的一扇深蓝色门前停下。钥匙转动的声音格外清脆。
“欢迎来到我的秘密基地。”她推开房门。
阳光从落地窗洒进来,照亮满墙的素描和半成品画作。客厅中央摆着巨大的画架,上面蒙着白布;角落里堆着各种颜料罐,有些盖子都没拧紧。这间公寓就像个放大的白梦蝶,一半是优雅从容,一半是艺术家的狂放不羁。
“看!”孟瑶突然指着墙面。
那里钉着一张泛黄的速写纸,画的是高中时的我们三个,我捧着书,孟瑶大笑着比V字,白梦蝶在角落安静作画。纸张己经起皱,但角落那朵紫堇花依然清晰。
“从国内带来的,”白梦蝶轻声说,“每次画不下去时就看看。”
我的心突然揪了一下。原来在异国他乡的这些年,她也和我们一样,靠着回忆取暖。
展览当天,蒙马特艺术空间挤满了人。
白梦蝶穿着墨绿色丝绒长裙,在入口处迎接来宾。她的法语流利优雅,时不时向我和孟瑶投来求助的眼神,每当有记者问及创作灵感时。
“这幅《伤痕是光进入的地方》,”她站在一幅巨大的金缮水墨前,“献给两位特别的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我们。孟瑶骄傲地挺起胸膛,我则红了眼眶。画作右下角藏着我们三个的名字缩写,是用金箔一点点拼贴而成的。
记者散去后,我悄悄递上陈墨的信封。白梦蝶疑惑地拆开,里面是三张泛黄的纸页,是高中时她不及格的数学试卷,每张都有陈墨用红笔写的详细解析。最后一张背面还添了行新字:“艺术不需要及格线。——陈墨”
白梦蝶的眼泪瞬间落了下来。她转身抱住我,哽咽着说:“替我谢谢他。”
深夜的庆功宴上,香槟杯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白梦蝶被画廊老板围着谈合作,孟瑶则和一个法国摄影师聊得火热。我端着果汁走到露台上,巴黎的夜景在眼前铺展,埃菲尔铁塔闪烁着金光,塞纳河像条黑色的缎带。
手机震动,是陈墨发来的消息:“展览顺利吗?”
我望着远处闪烁的灯火,回复:“很成功。谢谢你的礼物。”
“不客气。”他很快回复,“巴黎现在几点?”
“凌晨一点十五分。”
“早点休息。”
简单的对话,却让我的心像塞纳河上的游船,轻轻摇晃起来。我翻出相机里拍下的展览照片,选了张白梦蝶站在画作前的侧影发给他。
三分钟后,他回复:“很美。”
我不知道他是在说画,是人,还是这座灯火阑珊的城市。但此刻,在巴黎温柔的夜色里,这一切似乎都不再重要。
孟瑶突然从身后抱住我:“发什么呆呢!梦蝶要切蛋糕了!”
她身上带着香槟的甜味,脸颊红扑扑的。我被她拽回室内,看见白梦蝶正对着插满蜡烛的蛋糕微笑。画廊的工作人员唱起生日歌,法语版的调子有些奇怪,但我们三个还是跟着大声唱起来。
“许愿!”孟瑶嚷嚷着。
白梦蝶闭上眼睛,烛光在她脸上跳动。那一刻我突然想起高三那年,我们在天台许下的愿望孟瑶想周游世界,白梦蝶想办画展,而我想写一本书。
如今在巴黎蒙马特的艺术空间里,至少有一个梦想,己经照进了现实。
回国的飞机上 ,我翻开白梦蝶送的画册,扉页上是她娟秀的字迹:“给然然,谢谢你教会我,有些破碎是为了让光透进来。”
舷窗外,云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我轻轻抚摸画册中那幅《三色堇》,紫色代表初遇,黄色象征成长,白色寓意别离。而此刻穿越云层的我们,正带着这份色彩斑斓的友谊,飞向各自的人生。
空姐送来饮料,我接过橙汁时突然发现杯垫上印着埃菲尔铁塔的剪影。犹豫片刻,我把它小心地夹进了日记本里。
或许有一天,我会把这次旅行写成故事。而那个站在三尺讲台上的人,会是我第一个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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