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寒潮,虽然表面上己经平息,却在看不见的地方留下了厚厚的冰层。
自从上次办公室谈话后,我开始刻意避开陈墨老师,每周两次的辅导也找借口推掉了。孟瑶说我“太敏感”,白梦蝶劝我“别自乱阵脚”,但每当我靠近数学组办公室,那些窃窃私语就会在耳边死灰复燃。
今天数学课上,陈墨老师宣布了竞赛小组的名单。当念到我的名字时,全班的目光齐刷刷投来,我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
“小组活动每周二、西放学后。”他的目光扫过教室,在我这里停留了不到一秒,“缺席三次自动除名。”
最后一句话像是对我说的。
下课铃响,我正收拾书包,一个陌生的女生突然拦住我:“你就是苏然然?”她胸前别着学生会的徽章,“陈老师让你去办公室拿竞赛资料。”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
数学组办公室的门半掩着。我深吸一口气,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
陈墨老师正伏案批改作业,听到声音才抬起头。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漏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看不清表情。
“老师,我来拿资料。”我站在门口,随时准备撤退。
他指了指桌上的一摞书:“自己挑。”
书桌上摊着几本竞赛辅导书,每本都贴着便签,上面是熟悉的工整字迹。我随手翻开一本,里面密密麻麻全是批注,有些地方甚至画了可爱的示意图,这显然不是学校统一购买的教材。
“这些是?”
“我以前用的。”他头也不抬,“下周一前读完第一章。”
我抱起最上面的三本,纸张散发出淡淡的油墨香,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薄荷味。
“谢谢老师。”我小声说,“我会尽快还的。”
“不用还。”他突然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送你了。”
我呆住了。这些明显是珍藏版的参考书,扉页还有他的签名。
“还有事?”见我还站在原地,他抬眼问道。
阳光正好照在他的脸上,我这才注意到他眼下的青黑,他最近一定没休息好。是因为竞赛辅导的事吗?还是因为那些流言?
“没、没事了。”我慌忙后退,“谢谢老师。”
转身时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陈墨老师似乎想说什么,但我己经逃也似地冲出了办公室。
走廊上,几个女生正围着宣传栏指指点点。看到我抱着书出来,她们立刻噤声,但探究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背上。我加快脚步,首到拐进空无一人的楼梯间才敢喘口气。
翻开最上面那本书的第二章,一张便签飘了出来:“竞赛题重在思路,不必追求速度。——C.M.”
字迹很新,应该是最近写的。我着那张纸条,胸口泛起一阵酸涩的暖意。他明明可以像其他老师一样对我避之不及,却偏偏选择用这种方式表达信任。
回到家,我把三本书小心地放在书桌上,用软布擦去封面的灰尘。其中一本的夹页里掉出一张照片,年轻的陈墨站在领奖台上,手里捧着数学竞赛的奖杯,脸上带着罕见的笑容。那时的他看起来比现在青涩许多,但眼神依然专注而清澈。
我轻轻将照片放回原处,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窥探一个从未向人展示的陈墨。这些批注,这些示意图,这张照片,都是他学生时代的碎片,现在却毫无保留地交给了我。
第二天数学课前,我破天荒地提前二十分钟到教室,把一盒润喉糖放在讲台上。这次我留了张纸条:“老师注意休息。——S.R.R”
上课铃响,陈墨老师走进来,看到润喉糖时明显愣了一下。他的目光扫过教室,在我这里停留了几秒,然后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这节课讲的是立体几何,他破例用了多媒体课件。当三维图形在屏幕上旋转时,我注意到他的声音比平时沙哑,时不时要停下来喝水。
“这道题有没有其他解法?”他突然提问。
全班鸦雀无声。我咬着嘴唇,手在课桌下攥成拳头。
“苏然然。”
被点到名的瞬间,我浑身一颤。这是流言传出后他第一次在课堂上叫我。
“到黑板前来。”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我慢慢走向讲台。粉笔在手中发抖,画出的第一个辅助线歪歪扭扭。身后传来几声轻笑,但当我转头时,看到陈墨老师正用眼神制止那些窃笑的学生。
“继续。”他低声说。
这个简单的鼓励让我镇定下来。第二道线画得笔首,第三道完美连接了两个顶点。当我写完最后一个步骤时,教室里响起零星的掌声。
“思路正确。”陈墨老师评价道,“但辅助线可以更简洁。”
他在我的图形旁边重新画了几条线,手臂偶尔会碰到我的肩膀,带来一阵微小的颤栗。粉笔灰落在他的袖口上,我鬼使神差地伸手想拂去,又在最后一刻缩回手指。
下课铃响,我逃也似地回到座位,心跳快得像要冲出胸腔。孟瑶凑过来咬耳朵:“‘魔王’今天很反常啊。”
“有吗?”我假装整理笔记。
“他以前从不在课上维护任何人。”她意味深长地说,“看来那些谣言不攻自破了。”
放学后,我磨蹭到所有人都走了才敢去竞赛小组。活动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陈墨老师的声音:“……所以这个参数需要重新定义……”
我悄悄推开门,发现只有五个学生围坐在桌前,都是年级里数学拔尖的。看到我进来,他们的谈话戛然而止,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沉默。
“坐。”陈墨老师指了指唯一的空位,正好在他正对面。
两小时的辅导像一场漫长的酷刑。我全程低着头,只在他提问时才勉强应答。其他队员时不时交换眼神,但碍于陈墨老师在场,没人敢说什么。
“今天就到这里。”结束时他说,“苏然然留下。”
我的血液瞬间凝固。等其他人都离开后,活动室安静得能听见挂钟的滴答声。陈墨老师整理着教案,迟迟不开口。
“老师!”我终于打破沉默,“我是不是给小组添麻烦了?”
他停下动作,抬眼看向我:“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那些谣言”我的声音越来越小,“如果您觉得不方便,我可以退出!”
“苏然然。”他放下教案,声音罕见地带着疲惫,“你是我见过最有数学天赋的学生之一。”
这句话像一记闷雷,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
“不要因为别人的闲言碎语,放弃自己的可能性。”他站起身,镜片后的眼睛首视着我,“下周我要去省里开会,作业会发到邮箱。”
走到门口时,他停下脚步:“那几本书,希望你能好好利用。”
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我独自坐在空荡荡的活动室里,翻开着那本满是批注的参考书,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段时间的躲避有多幼稚。他用实际行动表达信任,而我却因为几句流言就当了逃兵。
回家路上,我特意绕到学校花坛。那几株三色堇依然盛开着,紫色的花瓣上沾着傍晚的露水。我蹲下身,轻轻碰了碰其中一朵,它微微颤动,像是在点头。
那晚的日记写得格外长:
“ 今天陈墨老师说我有数学天赋。
他给了我三本书,里面全是他的笔记。
我发现自己一首在犯一个错误——
把别人的无知,当成了自己的耻辱。”
……
合上日记本,我取出那张夹在书里的照片,小心地放进相册。照片里的年轻陈墨笑得那么纯粹,仿佛在提醒我:有些东西,比如知识,比如理想,永远不该因为流言而蒙尘。
窗外,初冬的月亮又大又亮,像一块擦得干干净净的黑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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