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琅坐在南沙港的防波堤上,看着夕阳一点点沉入海面。
楚明昭提着个野餐篮走过来,里面装着白切鸡、荔枝和两瓶汽水。“这是广州港最新的港区,”她在谢云琅身边坐下,“能同时停靠十艘万吨级货轮,比当年的番禺港大上百倍。谢云琅拿起一颗荔枝,指尖掐开果皮时,汁水溅在防波堤的水泥地上,像极了当年在岭南商栈摔碎的石榴。“当年的船,连这港区的十分之一都占不满。”她望着远处停泊的集装箱船,船身上的“中远海运”西个字在夕阳下泛着红光。
楚明昭拧开汽水瓶,气泡滋滋地往上冒:“祖父当年在‘海圻号’上,最大的愿望是能有艘不用挂帆的船。现在不仅有了,还能装几万个集装箱。”她指着最远处的一艘LNG船,“那船烧天然气,比煤干净,航行时几乎没有黑烟。”
谢云琅想起“望远号”出航时的情景,浓烟滚滚的烟囱总被楚明昭笑“像个移动的灶台”。她忽然笑出声:“要是画春看到这些船,怕是要惊掉手里的汤勺。”
暮色渐浓时,港区的灯塔亮了起来。旋转的光束扫过海面,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楚明昭从野餐篮里拿出个小盒子:“给你的。”
盒子里是枚银质船锚吊坠,上面刻着细密的云纹,正是谢云琅当年设计的纹样。“按铜镜背面的花纹做的,”楚明昭帮她戴在颈间,“和你的银币正好配成一对。”
谢云琅摸出那枚古罗马银币,和吊坠放在一起。月光落在上面,两种金属的光泽交织着,像两条缠绕的航线。
“楚明昭,”她忽然开口,“当年你说要跟我学看星图,我还没教你呢。”
楚明昭仰头看向夜空,北斗七星正悬在灯塔上方:“现在有GPS了,不过……我还是想学。”
谢云琅拉起她的手,指向猎户座:“看到那三颗并排的星吗?那是‘船帆’,当年我们靠它辨别航向。往南数三颗,是‘南十字’,到了波斯湾就能看到。”她忽然顿住,“不对,现在是北半球,南十字星要往更南的地方才能看见。”
楚明昭笑得肩膀发颤:“谢老师,现在教星图要分南北半球的。”她拿出手机点开星图APP,屏幕上的虚拟星空缓缓旋转,“你看,这是现在的广州夜空,和宋代的星图几乎没差,只是多了些人造卫星。”
谢云琅看着屏幕上移动的光点,忽然指着一个快速划过的亮点:“那是什么?比流星还快。”
“是空间站,”楚明昭说,“里面住着宇航员,他们能看到地球的全貌,包括我们脚下的这条航线。”
海浪拍打着防波堤,发出规律的声响。谢云琅想起第一次在岭南听潮声时,楚明昭说“潮涨潮落就像呼吸,是大海在跟我们说话”。此刻的涛声里,仿佛还混着当年船工的号子、波斯商人的叫卖、画春的笑声。
“楚明昭,”谢云琅轻声说,“我好像……一首没离开过。”
楚明昭侧过头,看见她眼底的星光:“嗯,你只是换了条船。”
离开港区时,夜班的卡车正排队进港。司机们隔着车窗朝楚明昭挥手——她常来港区做调研,连门卫都认得她。“楚教授又带朋友来?”保安笑着抬杆,“今晚有去罗马的船,正装最后一批货呢。”
谢云琅透过栏杆望去,码头上的吊臂正把一箱箱瓷器装上船。箱子上印着“中国制造”,旁边还有行小字:“复刻宋代青瓷”。
“你看,”楚明昭握住她的手,“我们的瓷器,还在往罗马去。”
车开出港区时,谢云琅回头望了一眼。灯塔的光束依旧旋转着,像只永不疲倦的眼睛,守望着来来往往的船只。她忽然明白,所谓永恒,从不是停在原地,而是像这灯塔,像这航线,像她们手中的信物,在时光里不断新生。
车里的收音机正播放着新闻,主持人说“中欧班列今日开通新线路,与海运航线形成联运”。谢云琅听不懂“班列”是什么,却听懂了“联运”——就像当年她和楚明昭一个管海路,一个掌陆路,把商路铺成了一张网。
“下周去西安吧,”楚明昭忽然说,“那里有丝绸之路的起点,还有新落成的‘数字博物馆’,能看到复原的长安西市,和你当年去过的一模一样。”
谢云琅看着窗外掠过的路灯,忽然想起第一次在长安西市见到楚明昭的情景。那时她穿着月白襦裙,站在绸缎铺前,手里捏着半块铜镜,像株临水的玉兰。
“好啊,”她笑着说,“这次换我给你当向导。”
车窗外的霓虹连成一片光河,像极了铺开的航海图。谢云琅摸了摸颈间的船锚吊坠,银币贴着心口,传来温热的触感。她知道,这条路还很长,但只要身边有这个人,无论驶向哪里,都是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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