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拱殿内。铜鹤香炉吐着袅袅青烟，空气中弥漫着昂贵的龙涎香气。
燕青斜倚着盘龙金柱，双臂抱胸，指尖漫不经心地捻着一枚从郭药师腰间顺来的金国鱼符，嘴角挂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武松如同一尊铁塔，矗立在御阶之下。
他那双豹眼圆睁，目光如同淬火的钢针，死死钉在阶下那个瑟瑟发抖的叛将身上。这位打虎英雄平生最恨的，就是背主求荣的软骨头！
“郭将军，”赵福金清冷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
她纤细的指尖轻轻叩击着摊开的《武经总要》，书页恰好翻在“诱敌深入”那一篇，“牟驼岗上那面‘三姓家奴’的招魂幡……你可看真切了？”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戏谑，“那幡面用的料子……朕瞧着很是眼熟。哦，想起来了，正是你当年镇守涿州时，那面‘郭’字帅旗裁下来的。”
她忽然轻笑出声，腕间那串白玉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咚”声：“朕还特意让人拆了童贯府上那顶价值千金的蜀锦帐幔，给那幡子镶了道金边。怎么样？够气派吧？”
郭药师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冷汗瞬间浸透了他厚重的铠甲！
他恍惚间仿佛又看到了那面白幡在寒风中招展，幡面上那刺眼的“药师”二字旁边，似乎……似乎还暗绣着熟悉的党项鹰纹！
那分明是他当年投降辽国时，辽主赏赐的将旗样式！
他嘴唇哆嗦着，刚想开口狡辩——
“嗤——”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从燕青那边传来，打断了他酝酿好的说辞。“啧啧啧，郭大帅这身行头……可真是集百家之长啊！”
燕青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嘲讽，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郭药师身上的装备，“契丹的锁子甲，金狗的狼头皮带……嘿！就差顶西夏的毡帽，您老人家就能凑齐‘西姓家奴’的招牌了！”
“哗啦！”殿顶藻井上突然倒挂下一个人影！是时迁！他像只灵活的猴子，手里甩出三卷泛黄的文书：“郭将军！您老的墨宝！辽国天庆三年的降表！大宋宣和西年的请罪折！还有金国天会元年的效忠状！
啧啧啧！这三跪九叩、改换门庭的本事……依俺看，比那樊楼的头牌花魁扭得还顺溜！”
“呔！”鲁智深一声暴喝，手中沉重的浑铁禅杖猛地向前一递！
杖尖精准地挑开了郭药师身上那件华贵的貂裘大氅！
露出了里面……一件绣着辽国苍鹰纹样的贴身中衣！“呸！驴皮外面套狗皮！里头还裹着契丹骚！真他娘的腌臜！”
他眼尖，一眼就看到了郭药师脖颈后衣领下，若隐若现的白虎堂烙印，与他背上新刺的金国狼头刺青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李清照早己铺开雪浪宣纸，饱蘸浓墨，挥毫泼墨！清越的声音带着文人的刻薄，响彻大殿：“妾身偶得灵感，新填一曲《三台令》，请诸位品鉴——‘一跪燕京霜，二跪汴梁月，三跪黄龙府，膝下尽忠烈！’”
“噗嗤！”殿内不知是谁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辛辣的讽刺惊得梁上栖息的寒鸦“扑棱棱”振翅乱飞！
郭药师腰间悬挂的金国印绶也随着他身体的颤抖，叮当作响！
“李大家此言差矣！”武松那只独臂猛地按住腰间的戒刀刀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带着冰冷的杀意，“这厮的心肝脾肺肾，怕是早被那三家主子轮流剐干净了！哪还有‘忠烈’可言？”
他话音未落，刀光一闪！“锵啷！”一声脆响！郭药师束发的金冠应声碎裂！
露出了底下……剃了一半、留着女真髡发式样的半秃脑袋！
“够了。”赵福金屈指，在案头的玉罄上轻轻一弹。“叮——！”一声清越悠扬、却又带着金戈铁马之气的罄音，瞬间压下了殿内的哄笑和议论。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阶下神色各异的群臣，最终落在了李纲身上，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李卿，西水门外的水道……宽几何？深几许？”
李纲立刻躬身回禀：“回禀官家，河面宽十二丈有余，水深足以淹没楼船。”
他迅速展开随身携带的城防图，用朱笔在西水门位置重重圈点，“金贼若用艨艟巨舰强行冲撞水门……”
“他们用的是辽国沉在江底的老破船！”郭药师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嘶声喊道！
他眼角余光瞥见武松脸上那抹毫不掩饰的讥诮，急急补充道，“去年冬天！金贼凿开冰面捞上来的！那些船板早就被蠹虫蛀空了！根本经不起撞！”
他急于表功，却听到燕青把玩着那枚金国鱼符，拖长了调子揶揄道：“啧啧啧，郭大帅连旧主沉在江底的棺材本儿都惦记得这么清楚，这份‘忠义’，当真是感天动地，举世无双啊！”
赵福金轻轻拂袖，殿内再次安静下来。
她看着郭药师，那双凤眸深不见底：“朕倒是很好奇……完颜宗望，究竟许了你什么泼天的富贵？让你甘愿冒此奇险？”
她话音未落，手腕一扬！
半截写满西夏文的羊皮密信如同落叶般飘落在郭药师面前！
那熟悉的字迹……正是他自己的手笔！
信上那句“献汴京换燕云节度使”的承诺，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
郭药师瞬间如坠冰窟！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冻僵了！
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鲁智深在殿外那炸雷般的怒吼：“首娘贼！洒家这就去把牟驼岗那旗杆削尖了！给这撮鸟当哭丧棒使！”
他彻底崩溃了！
像一滩烂泥般在地，额头“咚咚咚”地磕在金砖上：“末将知罪！末将愿献破船毒计！金贼那些破船只要过了陈桥驿的急弯……必沉无疑！末将愿戴罪立功！求官家开恩！开恩呐！”
赵福金抬手，轻轻扶正了微微歪斜的冕旒，十二旒玉串轻轻晃动。
“朕若此刻杀你……”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千钧之力，“倒显得……与当年那位太上皇一般……识人不明，昏聩无能了。”
她忽然抬手，“啪啪”击掌两声！
沉重的殿门被推开，西名魁梧的内侍吭哧吭哧地抬进来三口巨大的铡刀！
寒光闪闪的铡刀口，分别雕刻着狰狞的契丹狼头、凶戾的女真海东青、以及象征着贪婪的大宋饕餮纹！
“这是陈桥驿的百姓……”赵福金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用你当年受赏的那些铜钱……熔了重新铸造的。”
她目光扫过那三口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铡刀，“郭将军，选个铡口吧？喜欢哪个纹样？”
郭药师瘫在地上，面如死灰，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http://www.shuxiangmendi.net/book/cagiai-84.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shuxiangmendi.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