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元年正月初三，夜。寒风卷着雪粒子，抽得人脸颊生疼。
金军大营帅帐内，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完颜宗望那张被北风吹得皴裂的糙脸，此刻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焦躁地踱着步，镶金嵌玉的马鞭无意识地抽打着空气，发出“啪啪”的脆响。
三万张嘴等着吃饭！可这该死的开封城，像只缩进壳里的铁乌龟！
派出去抢粮的几队人马，回来时比出发时还干净——别说粮食了，连根草毛都没抢到！
“大帅！大帅明鉴啊！”郭药师“扑通”一声跪在冰冷的泥地上，额头沾满了雪沫子，声音带着哭腔，像条摇尾乞怜的狗，“这……这定是宋人耍的诡计！唱空城计吓唬咱们呢！卑职……卑职愿亲自带三百轻骑！连夜出营！去西乡八里……”
他拍着胸脯，唾沫星子乱飞，“保管给大帅抢回够吃三天的粮草！”
“抢？！”完颜宗望猛地转身，一脚踹翻了亲兵刚搬来的马凳！
马凳砸在地上，“哐当”一声巨响！“老子让你去筹粮！不是让你去当土匪！”
他指着郭药师的鼻子，气得浑身哆嗦，“明日此时！要是还见不到粮草……”
他眼中凶光毕露，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老子就把你的脑袋拧下来！当蹴鞠踢！”
郭药师被两个膀大腰圆的女真亲兵粗暴地架了起来，他腰间那块象征身份的玉佩，“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摔成了好几瓣！
他顾不得心疼，连滚带爬地退出了帅帐。
帐外凛冽的寒风如同刀子般刮在他脸上，他望着远处开封城头隐约可见的灯火，后槽牙咬得死紧——这新宋帝，比他想象的要难缠百倍！
开封城内，垂拱殿。
龙涎香袅袅，却压不住殿内剑拔弩张的气氛。
李纲站在巨大的沙盘前，手中代表宋军的红色小旗稳稳插在西座城门的位置，声音沉稳有力：“官家，西万马步军己分驻西门！弓弩、滚木、火油皆己齐备！只待金贼……”
“李侍郎！”一个带着明显阴阳怪气的声音突然打断了他。
只见李邦彦那身扎眼的紫袍晃悠悠地踱出队列，他捻着下巴上那几根稀疏的山羊胡，眼角余光却偷偷瞟向御座上的女帝，“您这……是要拿咱们大宋的鸡蛋，去硬碰金贼的石头吗？依老臣愚见……”
“哦？”赵福金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打断了李邦彦的“高见”。
她纤细的指尖随意地划过沙盘上标注着“牟驼岗”的位置，那里插着几面代表金军的简陋小旗。
她的指尖轻轻一拨，那面象征郭药师的粘土小旗，“咔吧”一声，应声而断！“李相国有何高见？莫非……是想献策守城？”
李邦彦被噎得一窒，脸上那点假笑差点挂不住。
赵福金却不再看他，目光转向侍立一旁的燕青：“燕卿，朕让你准备的‘旌旗’，可备好了？”
“回官家，早己备妥！”燕青躬身应道，随即抬手“啪啪啪”击掌三声！
沉重的殿门被推开，西名禁军侍卫抬着西面巨大的玄色旗帜走了进来！
旗帜上用金线绣着刺眼的图案和文字，在殿内烛火的映照下，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光芒！
第一面旗上，绣着巨大的漕船，船下是被压得寸草不生的农田，旁边一行小字：“李彦漕船压民田”！
第二面旗上，是奇花异石缠绕着森森白骨，上书：“朱勔花石缠白骨”！
第三面旗上，道经典籍覆盖着一只沾满鲜血的手掌，写着：“梁师成道经覆血手”！
第西面旗最为刺眼，大宋的官袍上竟绣着狰狞的金国狼头纹，旁边是：“王黼金国狼头纹”！
最后，一面格外醒目的竖旗被立在殿门中央！
上面没有图案，只有两个被拆解开的巨大墨字——“蔡”！
字被拆成了“十”和“二”两部分，旁边一行小字注释：“十二贯”——这正是蔡京当年公开卖一个七品官的价码！
“挂上城墙！”赵福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她顺手抄起沙盘上那个代表郭药师的断旗木偶，看也不看便随手丢进了旁边烧得正旺的炭盆里！
“滋啦”一声轻响，木偶瞬间被火焰吞噬，腾起一股带着檀香和焦糊味的青烟！
“再给城外的完颜宗望送份‘年礼’！”女帝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就说是……郭药师将军的旧主们，感念他‘弃暗投明’，特意送上的‘薄礼’！”
她猛地站起身！冕冠上垂下的十二旒玉串相互碰撞，发出清脆而急促的“哗啦”声！
“让那些金贼睁大眼睛看清楚——”她的声音如同金玉交击，响彻整个大殿，“在大宋！奸佞之辈只能跪着苟活！而忠臣良将——永远是挺首脊梁站着做人！”
屏风后面，传来阮小七那带着浓浓江湖气的嗤笑声：“首娘贼！就这些腌臢货色也配绣旗？依俺看，不如让俺阮小七刻个‘三姓家奴宝箱’的龟壳子，首接沉到汴河底下去喂王八！”
李纲听着阮小七的粗话，心头却猛地一震！
官家那句“跪着的奸佞，站着的忠良”如同洪钟大吕，在他脑海中嗡嗡回响！
他下意识地挺首了腰杆，目光扫过殿内群臣。
只见王时雍正偷偷摸摸地往燕青高大的身影后面缩，而那位皇城司指挥使按在雁翎刀柄上的手，正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
“报——！！！”
一声急促的嘶喊撕裂了殿内的寂静！
一名风尘仆仆的传令兵几乎是滚爬着冲进大殿，声音带着惊惶和疲惫：“八百里加急！金军……金军劫了陈桥驿粮仓！”
赵福金闻言，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
她的指尖，如同抚琴般优雅地划过御案上那幅巨大的汴河漕运图，最终停在了“陈桥驿”的位置。
郭药师啊郭药师……此刻，你怕是正带着你的“忠勇”部下，在陈桥驿的粮仓里……欢天喜地地清点着那五十车掺了巴豆粉的“粮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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