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德宫。阴冷得像口没盖严实的棺材。
太上皇赵佶裹在厚厚貂裘里,咳得惊天动地,怀里却死死抱着个暖炉。
炉子上刻着“宣和六年造”——那年,为了修他那劳什子的艮岳奇观,天晓得砸断了多少苦力汉子的腰杆!
他浑浊的老眼死死粘在赵福金腰间那柄古朴剑鞘上,喉结艰难滚动,里面塞满了不甘和恐惧——太祖的盘龙刃啊!那本该是……太子的!
“福……福金……”他声音拉风箱似的嘶哑,“朕……朕几时能动身?”那语气,几乎是在求。
“明日就启程。”赵福金笑得温婉和煦,递过一卷精美的南巡路线图。
她的指尖划过“镇江”位置时,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那儿水里可有几艘硬家伙,专打‘思乡病’的回头箭。
“儿臣给您备了满满当当二十船太湖怪石头,父皇南下赏玩,定不会闷着。”
赵佶枯枝般的手猛地揪住了她的锦缎袖口,浑浊老眼挤出一丝虚情假意:“那年……你才小八岁吧?非缠着朕教你那手字儿……”
“父皇——!”赵福金猛地抽手!
“刺啦!”簪头的东珠刮破蜀锦华袖,露出里面冰冷的玄色软甲内衬!寒光一闪而逝!
屏风后骤然响起“锵——啷!”一声刺耳的锐鸣!
火星迸溅!那是林冲的丈八蛇矛,带着股开膛破肚的寒意,在青砖上拖出一道白印!
老皇帝吓得鹌鹑似的缩回雕金大床深处!
“当啷!”暖炉脱手砸在金砖地上,滴溜溜滚到赵福金沾着雪泥的鹿皮靴尖上。
明仁宫。热气蒸腾,酒肉的香和刀兵的寒气绞在一起,让人喘不上气。
“咚!”一声闷响。韩世忠肩上扛着只烤得滋滋冒油、金黄油亮的小鹿,虎步踏进殿门!
滚烫的鹿油“滋啦”一声滴落在枢密院新呈上的布防图一角,晕开几个透亮的油点子!
“首娘贼!”鲁智深蒲扇大的巴掌拍开酒坛泥封,浓烈的酒气混着铜锅红汤翻滚出的辛辣白雾,“呼啦”一下弥漫开来!
“金狗忒会挑时候!专赶过年给爷们儿添堵是吧?”
赵福金正从翻腾的红油锅里夹起片薄得透光的羊肉,优雅地在汤里涮了三滚,油亮的红汤挂满肉片:“韩卿,知道金贼最怕什么不?”
旁边侍酒的梁红玉手腕一顿,美目一闪:“官家是指……?”
“蜀椒!”赵福金笑得春花灿烂,仿佛在说闺房趣事。
她把那卷满红油的肉片稳稳撂进韩世忠面前的白玉碗里,“辣得他们……裤裆冒烟,哭爹喊娘!”
“嘭——!”
殿门被撞得山响!李纲裹着一身风雪,几乎是滚进来的,声音嘶哑带着惊怒:“官家!金贼细作潜入城!州桥……州桥被炸了!血肉横飞!死伤惨重!”
“朕知道了。”赵福金眼皮都没抬,慢悠悠拿玉勺兜起一颗晶莹弹嫩的虾滑,轻轻放进那锅翻滚的红汤里。
“李卿来得巧,尝尝。阮小七今早凿冰捞的鲜货,弹牙得很。”
李纲死死瞪着那颗在猩红汤底里上下翻滚的虾球,眼前却全是州桥废墟上支离破碎的焦尸碎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官家!眼下最要紧……”
“眼下最要紧——”赵福金玉筷猛地往桌上一掼!
“啪嚓!”上好瓷碟应声粉碎!碎片西溅开来,狼藉的形状竟意外地像那幅被金兵啃掉半拉的破烂江山!
“是初三必须把太上皇送走!一刻都不能拖!”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铁石之威,“传旨!凡宗室亲王、郡王!一个都不许跟太上皇南巡!即刻起,轮守九门!城在人在,城塌人亡!”
戌时。风雪更急,刮得窗棂呜呜鬼叫。
“官家,韦修容携康王求见。”迎儿话音未落,韦氏己拽着个少年跌撞进来,衣襟沾满未化的雪粒子,发髻都乱了,一股子走投无路的仓惶劲儿:
“官家!求您开条活路吧!我们娘俩儿!”
赵福金的目光,精准地落在那少年——康王赵构腰间的玉佩上。
玉佩温润,刻着瘦金体的“德基”二字。那是道君皇帝御笔钦赐的名儿。
按正经老宋规矩,皇子排行老九,该尊称“九大王”。
可自打赵佶上台,礼法早乱了套,反倒是“九哥”这街市混号,倒成了体面称呼。
明仁宫青铜兽炉喷着袅袅青烟。
赵福金腕间白玉铃铛随着她抬手的动作,轻磕御案,叮铃一声微响。
她的视线,却像把淬了冰的剔骨刀,钉在韦氏掐住赵构胳膊的指头上——那染着艳红凤仙花汁的长指甲,生生嵌进了少年胳膊细嫩的肉里!
少年明黄常服下的衬袖口,隐隐洇出一抹刺目的红!
这是他本月亮相的第三件被亲娘“情急”掐破的龙纹袍了!
这位未来的“完颜九妹”,此刻像只被毒蜘蛛网住的嫩蝶,惨白着脸缩在母亲投下的影子里,眼神惊惧不安。
赵福金脑内闪过史书那行冰冷的记载:绍兴八年,就是这位爷,在战与降之间来回蹦跶了十三回,最终……把精忠报国的岳飞送上了风波亭的断头台!
“官家!”韦氏嗓音刮过耳膜像生锈的刀,“臣妾我虽只是个婕妤出身,可九哥到底是官家的亲兄弟!太上皇的亲骨血!他……他得随驾南巡,在父亲膝前尽孝道哇!”
她拼命挤出“九哥”这个亲昵又僭越的称呼,想把“孝子”这口黑锅焊死在儿子背上。
赵福金冷眼旁观:史书还记着呢,这位后来被金人掳走的韦太后,回宋后为了遮掩丑事,亲手下令把千辛万苦逃回来的柔福帝姬……一刀咔嚓了!
“哦?”赵福金嘴角弯起一丝玩味的弧度,目光转向发抖的少年,故意拖长了腔,用带点前世调侃的调子,重重砸出那称呼:“九——哥——你自己,怎么个想法?”
“九哥”俩字像带毒的钢钉,狠狠凿进这对母子的太阳穴!赵构身子一激灵!瞳孔骤缩!
他藏在袖中的胳膊,被韦氏掐出了紫黑的月牙印,血珠子都快冒头了。
这位十九岁的康王,像只被冰雹砸烂翅膀的雀儿,缩在椒墙的阴影里,脸色惨白如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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