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傍晚。
乌菲兹美术馆。
这座收藏了文艺复兴时期最多、最重要画作的艺术殿堂,此刻,却一反常态地,闭馆谢客。
在二楼最核心的波提切利展厅内,气氛庄严得,如同一座神圣的审判庭。
两座临时的、由白色大理石打造的料理台,被小心翼翼地,设置在了两幅旷世巨作之间。
一边,是描绘了女神从爱琴海的泡沫中,缓缓诞生的《维纳斯的诞生》。
另一边,是描绘了春日里众神欢愉景象的《春》。
能在这两幅代表了西方古典美学顶点的真迹的注视下,进行料理对决,这本身,就是一种奢侈到极点的、空前绝后的体验。
场地内,没有任何多余的观众。
评委席上,只坐着寥寥数人——欧洲最顶级的艺术评论家、一位拥有“神之味蕾”称号的法国美食家、以及作为“东道主”的美第奇族长。
他们神情肃穆,等待着这场注定会被载入里世界史册的、关于“美”的终极审判。
身穿中世纪贵族礼服的“艺术家”,率先走到了自己的料理台前。
在众人面前,他缓缓地,摘下了那张华丽的白色羽毛面具。
面具之下,是一张俊美到近乎妖异,却又因为缺乏血色而显得有些病态苍白的脸。他的眼神,充满了艺术家的神经质与偏执,以及一种对凡夫俗子的、毫不掩饰的轻蔑。
他的目光,越过料理台,落在了刚刚走进来的塔克米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微笑。
“平民。”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展厅里。
“准备好,在这至高的美面前,献上你那粗鄙的灵魂了吗?”
塔克米没有理会他的挑衅。
他只是,走到了自己的料理台前,将那柄由夜神月所赠予的、通体流淌着水银般光泽的Mezzaluna,轻轻地,放在了台面上。
他抬起头,那双蔚蓝色的眸子,平静得,如同一片雨后初晴的托斯卡纳天空。
“真正的美,不问出身。”
他的声音,沉稳而又坚定。
“今天,我会让你看到,来自平民的灵魂,也能绽放出……不输给神明的光辉。”
“叮——”
随着一声清脆的铃响,食戟,正式开始。
“艺术家”瞬间进入了状态。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优雅、精准、充满了韵律感,仿佛不是在做菜,而是在指挥一场交响乐,或是在进行一场神圣的宗教仪式。
他使用的所有工具,都是由纯银打造的、价值连城的古董级器具。打发奶油的,是十七世纪法国王室御用的银质搅拌器;塑形用的,是文艺复兴时期金匠打造的微型雕刻刀。
他选择的,是一道极其复杂的、试图用料理,完美复刻《维纳斯的诞生》这幅画作的、大型糖艺雕塑甜品。
他将融化的糖浆,拉伸、吹制、塑形,在他的手中,那些滚烫的糖液,仿佛拥有了生命。象征着爱与美的女神维纳斯、为她吹拂的西风之神、以及为她披上花衣的时序女神……画中的每一个元素,都在他那神乎其技的手法下,被一一地、晶莹剔透地,完美再现。
这,是一场令人叹为观止的、属于技巧的巅峰炫技!
而另一边,相比于“艺术家”那华丽的表演,塔克米的动作,则显得有些“朴素”。
甚至,可以说是朴实无华。
他没有去追求任何复杂的形态,也没有试图去模仿那幅伟大的画作。
他只是,在制作一份提拉米苏。
一份最传统的、最家常的、每一个意大利孩子都再熟悉不过的提拉米苏。
打发马斯卡彭奶酪,浸泡手指饼干,熬煮意式浓缩咖啡……他专注于每一个最基础的步骤,但每一个动作,都灌注了他全部的精神与灵魂。
他的额头上,渐渐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的心跳,他的呼吸,仿佛都与手中那把银色的Mezzaluna,融为了一体。
展厅的角落里,夜神月抱着双臂,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的写轮眼,早己开启。
在他的视野里,整个世界,都呈现出另一种形态。
他能清晰地“看到”,“艺术家”的那座华丽的糖艺雕塑,虽然光芒西射,技巧惊人,但其内部,却充满了冰冷的、如同精密机械般的计算与逻辑线条。那是一件没有“心”的、完美的工业品。
而塔克米的料理台上,那份平平无奇的提拉米苏,却正散发着一股微弱、却无比纯粹的、温暖的、充满了“生命力”的柔和光芒。
夜神月知道,这场对决,从一开始,就己经分出了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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