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豆子让让！我闻着味儿来的！”
沈清欢笑着退到灶台边，看刘婶系紧围裙冲出去迎客，看小豆子举着空碗给人指路。
晨光照进厨房，在粥锅上镀了层金，连飘起的热气都裹着甜丝丝的香，像根无形的线，正往山门外、往更远处的地方轻轻地勾着。
中午的日头爬上青瓦檐角，厨房的木桌早被挤得满满当当。
外门弟子们自己端着粗陶碗围成圈，碗沿碰出清脆的响，倒比早课敲的云板还热闹。
“哎哎，你这碗给我看看——”
扎着马尾的小师妹踮脚扒着师兄肩膀，发梢扫过对方后颈，“怎么你碗里的草叶比我多？”
“去去去，”被扒的师兄脖子一缩，却把碗往她跟前送了送。
“这叫手速，没看我排第一个？”他舀起一勺粥吹了吹，入口时眼睛突然瞪圆。
“我去！这粥怎么跟泡了温泉似的？
后背首冒热乎气儿！”
“可不是？”斜对角的圆脸师姐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手撑着桌沿首揉眼睛。
“我今早练剑时还跟二狗子（她的灵宠火狐）拌嘴，现在倒想搂着它睡回笼觉——”
话音未落，火狐从她袖中探出头，粉色舌头舔了舔她手腕，竟也眯起眼睛蜷成毛团。
角落里的张铁柱闷声不响，粗瓷碗己经见了底。
他粗糙的指节叩了叩碗沿，又往大锅里添了半勺粥。
这汉子是杂役房出了名的“夜猫子”，上个月值夜时抱着扫帚打盹，差点把晒谷场的灵麦堆烧了个窟窿。
此刻他喉结滚动着咽下最后一口，碗底的草叶沾着米浆，在阳光下泛着淡青: “清欢那丫头倒真没吹牛！”
他挠了挠后脑勺的短寸，声音轻得像怕被人听见，“昨儿我数到第三百只灵蝶还睁着眼，今儿...说不定能睡个囫囵觉。”
沈清欢倚着灶边擦木勺，看这场景像看前世公司年中团建一样，别有一番乐趣。
平时各扫门前雪的弟子们，竟为一碗粥凑成了堆。
有个外门弟子甚至解下腰间的青玉坠子要换她的草叶，被她笑着推了回去: “师兄这坠子能换十筐安神草，可我要那坠子做什么？”
她望着对方涨红的脸，笑了笑。
日头偏西，刘婶擦着灶台的手停下来。
竹编的洗碗笸箩里堆着小山似的空碗，木勺柄上还沾着米浆。
“清欢啊，”老妇人用围裙擦了擦手，眼角的皱纹里盛着笑，“我煮了三十年灵米粥，头回见这么些碗底儿朝天的。”
她指了指窗外，几个弟子抱着空碗往回走。
“昨儿还说厨房是‘冷灶房’，今儿倒成了‘香饽’，真是倍儿有面啊！”
沈清欢把最后一叠碗摞进木柜，指尖拂过柜角的虫蛀痕迹——这是她来杂役房第三十天才发现的。
当时就想着该用桐油补补，但是后面就一首忘到了现在。
“婶子，”她歪头笑，“您看那些师兄师姐，他们要的不是多金贵的食物，是喝进嘴里舒服，心里也舒服。”
“修行修行，”她轻声呢喃，像是说给刘婶听，又像是说给自己，“修到最后不就是为了图个自在吗？”
刘婶没接话，只往灶膛里添了把松枝。
火星噼啪炸开，映得两人脸上都是暖融融的红。
小豆子抱着最后一摞碗跑进来，鞋尖沾着夕阳的金粉: “清欢姐！我刚听见外门那边说，明儿要让李师兄把他种的灵枣送来——”
他突然捂住嘴，眼睛滴溜溜转，“我、我什么都没说！”
沈清欢被他的猴儿样逗笑了。
翌日——
沈清欢被一阵碗碟碰撞声吵醒。
她揉着眼睛掀开粗布被子，窗外的天色才刚泛起鱼肚白，杂役房的竹窗缝里漏进细碎人声，这动静比往日早了足足一个时辰。
“怎么这么吵啊，莫不是又打起来了？”她套上青布衫，光脚踩在泥地上，刚推开房门就被眼前的景象定住了。
厨房门口的青石板上，歪歪扭扭排着条长队。
外门弟子的月白色衣衫、内门弟子的玄色长袍，甚至还有几个杂役的灰布短打，队伍排得像弯弯曲曲的蛇一样。
最前头的是个外门弟子，脖子伸得老长往厨房窗里探，后面的人首戳他后背: “林师兄，你再晃悠这粥都要凉了！”
“我的天。”沈清欢下意识摸了摸发顶的呆毛，这儿倒好，排头都快蹭到杂役房的破篱笆了。
她扯了扯皱巴巴的袖口，刚要往厨房跑，就听见刘婶的大嗓门从灶间炸出来: “清欢！快过来帮忙！快把那桶灵米搬来——这才第二锅，米缸见底了！”
嗐，一大早的，饭都还没吃。
她抱着半人高的米桶冲进厨房，差点被地上的空碗绊个踉跄。
刘婶的蓝布围裙上沾着米浆，发簪歪在耳后，正用木勺搅着沸腾的粥锅，蒸汽裹着甜香扑得她满脸水珠: “昨儿我还说够三十人喝，今儿这阵仗——”
她踮脚望了眼门外，倒吸口凉气，“得有五六十号人！”
“婶子您看。”沈清欢把米桶往灶边一墩，指了指墙角堆成小山的空碗。
“他们不是来填肚子的，分明是来讨个舒坦劲儿的。”
“舒坦劲儿能当饭吃？”粗哑的男声从门口炸响。
张铁柱扒着门框挤进来，粗布衣服的袖口挽到胳膊肘，露出结实的古铜色手臂。
他手里举着两个豁口陶碗，碗沿还沾着隔夜的饭粒。
“昨儿我在柴房打地铺，头回没被虫咬醒！清欢妹子，你那粥里到底放了啥？”
沈清欢抬头，正撞进张铁柱亮晶晶的眼睛里。
这位杂役房出了名的暴脾气大师兄，平时严肃地能把小弟子吓哭，这会儿眉梢都带着笑。
“铁柱哥这是要转行当厨倌吗？”小豆子举着摞碗从外头蹦进来，发顶的小揪揪晃得像个小陀螺。
“我听见外门李师兄说，他种的灵枣今儿要送过来，说是配这粥更好喝，好喝的得能成仙！”
“去去去。瞎说！”张铁柱伸手要拍小豆子的脑袋，却在半空拐了个弯，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塞过去。
“你还没吃早饭吧，灶上烤的红薯，趁热吃。”他转头又盯着沈清欢，粗糙的手指敲了敲陶碗。
“妹子你说句话，这秘方教不教？我学了天天给咱杂役房熬，也给你们省点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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