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枯瘦的手指猛地指向那三本账册,眼神锐利如刀:“但丑话说在前头!这三处产业,连同里面所有的掌柜、伙计、库存、账目,全权交予你!盈亏自负!迟家公中不会再拨给你一个铜板!三个月后,若做不到翻倍……”她冷笑一声,眼中寒光闪烁,“你便自行去祖宗牌位前,剃度出家,青灯古佛,了此残生!永世不得再插手迟家任何事务!”
剃度出家!永弃家门!
这惩罚,比打杀更甚!是要彻底抹去他迟瑞在迟家的一切存在!
青禾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下意识地看向迟瑞。却见他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仿佛早己料到。
“一言为定。”迟瑞平静地应下,甚至微微躬身,“谢祖母成全。”
老夫人重重哼了一声,不再看他,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挥了挥手,如同驱赶一只恼人的苍蝇:“滚吧!带着你的人,立刻给我滚出祠堂!看着你就心烦!”
“孙儿告退。”迟瑞再次行礼,动作干脆利落。他转身,目光落在脸色苍白、抱着算盘微微发抖的青禾身上,眼神示意了一下。
青禾如梦初醒,慌忙低下头,抱着沉重的算盘,小跑着跟上迟瑞的步伐。
走出祠堂,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迟瑞站在廊下,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喜堂的硝烟味,但更多的,是一种挣脱樊笼后的、带着血腥味的自由气息。
“怕了?”他没有回头,声音淡淡地传来。
青禾抱着算盘的手指紧了紧,用力摇头,声音细若蚊呐:“奴婢……不怕。”
迟瑞侧过头,看了她一眼。阳光勾勒着她低垂的侧脸,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那道手腕上的旧疤在光线下更加清晰。她周身那层纯净的淡蓝色光晕,似乎因为紧张而微微波动着,却依旧稳固。
“不怕就好。”迟瑞收回目光,望向远处迟府高耸的院墙,“接下来的日子,会比在祠堂里更‘热闹’。”
他迈开脚步,声音沉稳地传来:“跟我去书房。粮行的账,今天就要开始理。”
接下来的日子,迟府的气氛变得极其诡异。
喜堂的闹剧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涟漪久久不散。下人们噤若寒蝉,走路都踮着脚尖,看向迟瑞那座偏僻小院的目光充满了敬畏和猜疑。老夫人那边彻底沉寂下去,仿佛遗忘了这个孙子,但所有人都知道,无数双眼睛正死死盯着迟瑞的一举一动,等着看他如何在三个月内变出“翻倍”的利润来。
迟瑞那座原本冷清的小院,成了风暴的中心。
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雷厉风行地“请”走了粮行掌柜陈贵。没有任何虚与委蛇,迟瑞首接带着几个沉默但精悍、眼神锐利得不像普通家丁的护院(这是他暗中用祖母给的“私产”启动资金招募的),在陈贵城外小妾的宅子里,精准地从地窖中挖出了几大箱藏匿的银元和伪造的账本证据。陈贵当场在地,面无人色,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首接被扭送去了官府。消息传回,粮行上下震动,几个与陈贵勾结的库管、账房吓得连夜卷铺盖跑了路。
迟瑞没有立刻任命新掌柜。他首接将青禾带进了粮行账房。
堆积如山的陈年旧账散发着霉味,昏暗的房间里,只有算盘珠子噼啪作响的声音。青禾坐在角落一张小桌旁,面前堆满了各种单据和账册。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异常专注,纤细的手指在算盘上飞快地拨动着,速度快得几乎带起残影。她时而蹙眉,时而凝神,时而提笔在旁边的纸上记下几个数字或一个疑问的标记。
迟瑞则坐在主位,翻看着青禾整理出来的、条理清晰的账目摘要和疑点汇总。他看得很快,偶尔会问一句:“青禾,宣统三年腊月那笔三千大洋的赈灾粮采买,与库房同期损耗记录对不上,差额几何?”
青禾几乎不用翻看,立刻报出一个精确的数字:“回少爷,差额一千七百八十三块西角七分。另外,同期库房记录损耗的‘霉米’数量,远超实际采买的次等米比例,且当时并无大规模霉变记录,疑点甚大。”
迟瑞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嗯。记下,这是陈贵同党尚未吐出的赃款方向之一。”
粮行清理门户、梳理账目的同时,迟瑞的目光也投向了那堆积如山的“次品”绸缎庄仓库。
他亲自带着青禾(她现在几乎是他的随身账房和机要秘书)去了仓库。巨大的库房里,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淡淡的织物气息。一匹匹落满灰尘的素色锦缎堆积如山,如同被遗忘的宝藏。
迟瑞走到一堆颜色暗沉、看似毫无价值的锦缎前,随手抽出一匹。他修长的手指抚过那细腻却毫无光泽的缎面,目光沉静。
“青禾,”他开口,“你觉得这些布,像什么?”
青禾有些紧张地看着那灰扑扑的缎子,迟疑了一下,小声道:“像……像蒙尘的玉?”
迟瑞闻言,侧头看了她一眼,眼中掠过一丝意外和更深的笑意:“说得不错。确实是蒙尘的玉。”他将那匹布抖开一些,对着仓库高处狭小窗户透进来的光线,“你看这经纬,看这密度。这不是普通的次品,这是前朝江南官造局流出的顶级素锦,水火不侵,坚韧异常。只因其色纯素,又需特殊的‘天青染’技艺方能焕发光彩,寻常染坊不敢接,不识货的也当成了废物。”
青禾瞪大了眼睛,仔细看着那在微弱光线下隐隐透出不凡质感的锦缎,又看向迟瑞笃定的侧脸,心中涌起一股奇异的信服。
“天青染……”迟瑞沉吟着,目光扫过仓库,似乎在寻找什么,“我记得,庄里以前有个姓吴的老染匠,手艺是祖传的……”
“吴伯!”青禾忽然轻声接口,“奴婢……奴婢记得他!他去年因为工钱被克扣,又被陈……被之前的管事辱骂,一气之下走了!走之前,他蹲在染坊门口哭了很久,还念叨着什么‘明珠蒙尘’、‘祖传的手艺断了根’……”
迟瑞眼中精光一闪:“知道他去了哪里吗?”
青禾摇摇头,有些惭愧:“奴婢不知……但,奴婢听厨房的刘妈说过,吴伯好像有个女儿嫁去了邻县清水镇……”
“清水镇……”迟瑞嘴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弧度,“备车!青禾,带上账本和我的名帖,我们去‘请’这位吴师傅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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