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霆琛虽然依旧不完全明白妻子那汹涌泪水和灿烂笑容背后全部的缘由，但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她灵魂深处那份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和无与伦比的满足。那便足够了。
他低下头，在她带着泪痕却笑容明媚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无比珍重、无比温柔的吻。
“嗯。”他低沉的声音在她发顶响起，带着历经岁月磨砺后的醇厚和不容置疑的坚定，“有婉婉的这一世，我周霆琛，更好。”
窗外，秋风渐起，吹落一地金黄，却再也吹不散这满室历经两世、终于圆满的暖意。爱与不爱的区别，在这一刻，于佟毓婉心中，早己有了最深刻、最幸福的答案。
（杜允唐结局）
上海滩的冬天，湿冷入骨。
法租界杜公馆那栋气派的巴洛克式洋楼，此刻却像一只搁浅的巨兽，在铅灰色的天空下散发着颓败的死气。
厚重的丝绒窗帘紧紧闭合，隔绝了外面世界的目光，也隔绝了最后一丝天光。厅内，昂贵的波斯地毯上落满了灰尘，水晶吊灯蒙着蛛网，昏暗的光线下，昂贵的紫檀木家具如同沉默的墓碑。
杜允唐裹着一件半旧的貂皮大衣，蜷缩在壁炉旁一张宽大的丝绒沙发里。壁炉里没有火，只有冰冷的灰烬。
他右臂僵硬地垂在身侧，手腕处包裹着厚厚的、肮脏的纱布，散发着一股若有似无的、令人作呕的甜腥腐臭——那是伤口严重感染溃烂的味道。
自从那夜在风雪码头被周霆琛生生折断手腕，又重重砸在冰冷的铁轨上，这伤就如同附骨之疽，从未真正好过。
名医请遍了，昂贵的西药、祖传的秘方灌下去无数，换来的只有一次次反复的高烧、溃烂和深入骨髓的剧痛。曾经保养得宜、带着狎昵傲气的脸，如今瘦削得颧骨高耸，眼窝深陷，蜡黄的皮肤紧绷着，透着一股行将就木的青灰。
那双总是闪烁着算计和得意的眼睛，此刻浑浊不堪，布满了血丝，里面只剩下无尽的怨毒、恐惧和一种被世界抛弃的疯狂。
“废物！一群废物！”杜允唐猛地抓起手边一个冰冷的珐琅彩茶杯，用尽全力砸向垂手肃立在角落、大气不敢出的管家！茶杯撞在描金的墙纸上，碎裂开来，褐色的茶渍像一道丑陋的伤疤。
“老爷息怒！”管家吓得浑身一抖，头埋得更低，声音带着哭腔，“王大夫……王大夫说，这破伤风入了筋骨，又拖得太久……除非……除非截肢……”
“截肢？！”杜允唐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嘶哑地尖叫起来，因激动而剧烈咳嗽，牵动手腕的伤处，痛得他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
“放屁！老子……老子是杜允唐！杜家的少爷！截了手……我还怎么出去见人？！怎么……”他喘着粗气，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不甘和恐惧，“怎么找周霆琛那个杂种报仇？！”
报仇？这两个字如今说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虚弱无力，带着一种垂死挣扎的滑稽。那夜码头上周霆琛如同煞神般的身影，那快如鬼魅的一拳，那冰冷刺骨、仿佛能冻结灵魂的眼神……
早己成为他夜夜挥之不去的梦魇。每一次疼痛袭来，都像是在提醒他，那个曾经被他视为“废物”、可以随意拿捏的周霆琛，己经强大到足以像碾死一只蚂蚁般碾死他！
“老爷，当务之急……是纱厂和钱庄那边……”管家硬着头皮，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周家……周家联合几家银行，突然收紧了对我们的银根……纱厂那边原料断供，工人都闹着要工钱……钱庄……钱庄今天一早，门口就挤满了要求兑付的储户！场面快控制不住了！二老爷（杜允唐的叔叔杜瑞达）派人来问，您……您到底有没有办法？”
“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杜允唐歇斯底里地咆哮，牵动伤口，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咳得他弯下腰，几乎喘不过气。他眼中充满了血丝，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的疯狂。“钱呢？！我杜家……咳咳……家大业大！钱都去哪儿了？！”
管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老爷！您……您忘了？上个月金价暴涨，您挪用了钱庄大半的储备金，还有纱厂的流动资金，全都投到金市去了！可……可这金价，它……它又暴跌了啊！”
如同最后一记重锤砸下！杜允唐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剧烈地颤抖起来。金价暴跌！他想起来了！那场他本以为能大赚一笔、彻底压垮周霆琛气焰的豪赌！他挪用了钱庄赖以生存的储备金，抽干了纱厂运转的血液！如今，金价一落千丈，血本无归！而周霆琛，就在这个当口，精准地掐断了他所有的后路！
恐慌！巨大的、灭顶的恐慌瞬间攫住了杜允唐！比手腕的溃烂更痛，比高烧的眩晕更可怕！杜家……他杜允唐引以为傲、赖以作威作福的杜家基业，要在他手里崩塌了！
“不……不可能！”他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绝望，“我杜家……百年基业……怎么会……”他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最后一丝疯狂的凶光，“去！去把库房里那些古董字画！还有我娘留下的首饰匣子！全都拿去当铺！快！抵押！换现钱！先把钱庄的窟窿堵上！”
管家哭丧着脸：“老爷……那些……那些早在上次给您请德国大夫的时候，就……就己经抵押出去了啊！当票……当票还在账房压着呢！”
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杜允唐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瞬间在冰冷的沙发里，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上华丽却蒙尘的浮雕。完了……全完了……
就在这时，公馆沉重的大门方向，隐隐传来了嘈杂的喧哗声！哭喊声、咒骂声、用力拍打门板的砰砰声！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冲破了公馆死寂的帷幕，灌满了这间冰冷的客厅！
“开门！杜允唐！还钱！”
“黑心肝的杜家！吞了我们的血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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