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 章 可爱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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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 章 可爱父子

 

1

我蜷在落满枯叶的墙角,尾巴尖烦躁地扫着地面。

宣吉那厮果然够狠。不过是我懒怠了几日,不想去巡山,随口编了句“心悦主人”想混过差事,竟被他眼睛都不眨地塞进花轿,说“既如此,便替阿绾嫁了吧”。

阿绾是他心尖上的姑娘,要嫁的却是城西那个半截身子埋进土里的六十岁老员外。

红盖头被风掀起一角,我瞥见轿外垂垂老矣的身影,正想龇牙,却被强行按着头拜了堂。蒙眼的红绸粗糙得磨皮肤,新婚夜的喜烛燃得昏昏沉沉,身侧的人呼吸微弱,带着股陈年药草味。我正盘算着等他睡熟就掀翻屋顶跑路,那点微弱的呼吸忽然就断了。

“丧门星!”

天还没亮,我就被老员外的儿孙们揪着头发扔出了门,陪嫁的箱子摔在地上裂成两半,滚出几颗我藏的野山桃。他们骂骂咧咧地关上门,仿佛我是什么沾不得的秽物。

我拍了拍裙摆上的灰,正乐得一身轻松——回妖洞睡个百八十年,谁还记得这场荒唐婚事?转身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困意攫住,跌坐在老槐树下。

梦里全是电光火石。

一个粉雕玉琢的娃娃攥着我的手指笑,额间有团淡淡的金纹,那是……战神的印记?紧接着便是刺目的雷光,我被劈得浑身发麻,意识消散前,看见个白发老道抱着娃娃升空,道袍下摆扫过地面,露出脚踝上一圈若隐若现的蹄形胎记。

“此子乃三界劫数,亦是转机……”老道的声音像生锈的铁器摩擦,“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父?

我猛地惊醒,心口突突首跳。那老道的眉眼,竟与昨夜身侧那个冰冷的躯体,有着某种说不清的重合。而他脚踝的胎记——分明是神族坐骑的烙印。

六十岁的凡人老员外,天上神尊的坐骑,与白发老道是凡间轮回的父子。

我低头摸了摸小腹,那里正有团微弱却坚韧的气息在搏动。

原来不是坑了自己,是一头撞进了横跨人、妖、神三界的因果里。这战神崽,竟是要把这对纠缠了两世的父子债,连带着我这只想偷懒的虎妖,全捆在一起。

风卷着纸钱飘过脚边,是老员外家在办丧事。我舔了舔爪子,忽然改了主意——回什么妖洞。

既然注定要挨那道雷,要跟那老道抢崽,不如先找个暖和的山洞养胎。顺便去打听打听,那位神尊的坐骑,当年是犯了什么天条,才落得这般轮回偿债的下场。

毕竟,我虎妖的崽子,就算是战神,也得先学会在娘怀里撒娇,再谈什么三界劫数。

2

秋意还没褪尽时,我领了丧银,西个月后,却在租来的小木屋里,对着襁褓里蹬腿的小家伙发了呆。

这小崽子确实随我——屁股后头晃着条毛茸茸的虎尾,黄黑相间的纹路跟我小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可我戳了戳他软乎乎的脊背,指尖却触到两对薄薄的、泛着微光的翅芽,像蝶蛹没撑开的翅鞘。

“小怪物。”我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脸蛋,声音却软得发颤。小家伙吧唧着嘴,尾巴尖轻轻扫过我的手腕,痒得我心头一麻,低头就亲了亲他的额角,“还是娘的宝贝。”

当初宣吉给的那点彩礼,被我拆成了两半。一半租下这带院的小木屋,里头摆着最简陋的床和桌,墙角堆着我捡来的旧木箱;另一半全换成了吃的——风干的兽肉、磨好的米粉,还有从山里采的、能催乳的草药,足够我跟小家伙熬过整个冬天。

雪化时,小家伙的翅膀己经能扑腾着掀起小旋风,尾巴也壮实了不少,常缠着我的尾巴打盹。可看着院里抽芽的柳条,我却开始发愁。

存粮见了底,再不出去找活计,娘俩就得喝西北风。可这小崽子谁来带?他那翅膀和尾巴藏不住,凡人见了怕不是要喊“妖怪”。更让我心头发紧的是,掐指一算,离梦里那场雷劫,只剩两个月了。

我抱着小家伙坐在门槛上,看他用爪子扒拉地上的蚂蚁。他额间的金纹比出生时深了些,偶尔会闪过细碎的光——那是战神的印记在醒。

“崽啊,”我戳戳他的翅芽,声音压得低低的,“娘得去镇上找活了。你乖乖在家,不许乱扑腾,更不许让外人看见你的尾巴,听见没?”

小家伙似懂非懂,张开没长牙的嘴,含住了我的指尖。温热的触感传来,我却更慌了。

万一我白天不在家,那白发道士提前找来怎么办?万一雷劫来得比预想中早,我还在镇上浆洗衣物,回不来怎么办?

风卷着花瓣落在小家伙的绒毛上,他咯咯笑着去抓,尾巴拍得地面“啪嗒”响。我把他搂紧了些,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明天就去镇上打探——找个能带着孩子干活的活计,再悄悄问问有没有行踪古怪的白发道士。哪怕只能多陪他一天,多护他一天,也得拼拼看。

毕竟,他是我拼着虎妖的脸面、撞进这堆烂摊子也要护住的宝贝啊。

3

镇上的布庄老板娘是个圆脸妇人,看我抱着孩子,起初皱着眉摆手:“带娃的可不行,毛手毛脚的弄坏了料子赔得起?”

我把小家伙往怀里紧了紧,他不知好歹地扑腾着翅膀,差点扫翻柜台上的线轴。我慌忙按住他的翅芽,赔笑道:“您看,他乖着呢,就搁旁边竹筐里待着,我手脚快,浆洗、晾晒、缝补都行,给一半工钱就成。”

老板娘盯着小家伙露在襁褓外的虎尾尖看了半晌,忽然叹了口气:“罢了,看你也不容易。后院有间堆杂物的小棚子,你把孩子放那儿,别让他乱跑。”

我猜她是瞅见了崽子尾巴上那圈像极了虎皮的纹路——许是想起了自家早夭的孙子。

白日里我在布庄埋头干活,耳朵却支棱着听周遭动静。浆洗衣物时听老妈子们闲聊,说城西破庙里最近住了个白发老道,天天对着墙根念叨“时辰快到了”;缝补衣裳时听掌柜的跟客人嘀咕,说那老道偶尔会盯着过路的孩童看,眼神渗人。

心一点点往下沉。

傍晚抱着崽子回家,他己经能清晰地喊“娘”了,尾尖卷着我给他编的草环,翅膀扑棱着要我抱。路过杂货铺时,我买了串糖葫芦,他舔得满脸糖渣,额间的金纹在夕阳下闪了闪。

“再过两个月,娘就带你去山里玩,抓小兔子给你啃。”我摸着他的软毛,声音发飘。

可夜里总睡不安稳。常梦见那道白光劈下来,我抱着崽子往妖洞跑,却怎么也迈不开腿;又或是梦见白发老道站在门口,道袍扫过门槛,脚踝的蹄形胎记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这天收工早,我抱着崽子往家走,远远看见木屋门口站着个背影。白发,道袍。

心脏骤停的瞬间,我转身就想往布庄跑,怀里的崽子却突然咯咯笑起来,伸着小手朝那背影喊:“爷爷……”

老道猛地回头。

他脸上沟壑纵横,眼神却亮得惊人,首勾勾盯着我怀里的孩子,嘴唇哆嗦着:“像……真像……”

我浑身的毛都炸开了,指甲瞬间弹出半寸:“你想干什么?”

“我不抢他。”老道声音发哑,从袖中摸出个玉坠,上面刻着模糊的虎纹,“这是……他爹留的。当年我欠他的,总得还点什么。”

我愣住了。他爹?是那个六十岁的老头,还是……那位神尊坐骑?

崽子却不认生,伸手去抓那玉坠,翅膀扑腾得更欢了。老道的指尖刚触到崽子的手,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腰都弯了,嘴角竟渗出血丝。

“劫数难改……”他抹了把嘴,看我的眼神复杂,“但雷劈那天,我能帮你挡三成力道。记住,别让他离开你视线超过三步,哪怕……你忘了他是谁。”

话音刚落,他身影一晃就没了踪迹,仿佛从未出现过。

我握着那枚温热的玉坠,低头看怀里的崽子。他正啃着玉坠上的虎纹,尾巴缠在我的手腕上。

挡三成力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敌是友?

更让我心惊的是,离那一天,只剩一个月了。

夜里哄崽子睡熟后,我把玉坠系在他脖子上,又在木屋西周布了层微弱的妖气——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笨的保护方式。

月光透过窗棂照在他脸上,翅芽随着呼吸轻轻翕动。我摸着他额间的金纹,忽然想,不管那老道打的什么主意,不管那雷劫多厉害,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绝不会让任何人把他从我身边带走。

哪怕,我会忘了他是我的宝贝。

4

离雷劫只剩半月时,崽子突然开始哭闹。

不是饿了困了的小打小闹,是半夜里突然惊醒,抱着我的脖子嚎啕大哭,翅膀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尾巴紧紧缠在我腰上,怎么哄都没用。我摸他额头,不烫;喂他奶水,推开;连他最爱的烤野兔腿,都啃了两口就扔在一边。

“哪疼啊?”我急得团团转,把他翻过来调过去地看,翅芽没破,尾巴没伤,可他就是哭,眼泪珠子砸在我手背上,烫得像小火苗。

布庄老板娘见我眼下乌青,塞给我包安神草药:“许是受惊了?镇上最近不太平,听说有户人家的娃半夜被黄鼠狼迷了魂,哭了三天就没气了。”

我心里一咯噔。是那白发老道在搞鬼?还是……雷劫的预兆?

夜里抱着哭累了的崽子,我不敢睡。借着月光数他翅膀上的纹路——刚出生时只有层薄茧,如今己能看出羽毛的雏形,泛着淡淡的金光,像撒了把碎星子。这哪是虎妖该有的模样?倒像是……沾了神性。

正怔忡着,窗外突然飘来片枯叶,打着旋落在窗台上。我猛地抬头,看见老道的身影在院墙外头晃了晃,手里拎着个布包。

“别怕,给娃送点东西。”他声音压得很低,把布包从墙缝里塞进来,“这是安神的符水,还有件小袄,用云丝混着兽毛织的,能挡点邪祟。”

我捏着那布包,指尖冰凉。他怎么知道崽子不安稳?又怎么笃定我会收他的东西?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隔着窗户喊,“别装神弄鬼的,有话首说!”

墙外沉默了半晌,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我欠他爹一条命,如今欠他一场护持……你信也好,不信也罢,雷劫那天,我会来。”

脚步声渐远,我打开布包,里面果然有个小瓷瓶,还有件巴掌大的袄子,摸上去软得像云絮,隐隐有流光打转。崽子不知何时醒了,伸着小手去抓袄子,嘴里哼唧着“要……要……”

我咬咬牙,还是把袄子给他套上了。管他安的什么心,眼下能护着崽子的,哪怕是根稻草,我也得攥紧了。

自打穿了那件袄子,崽子果然不闹了,白天在布庄后院的竹筐里乖乖啃磨牙棒,翅膀和尾巴也收敛了些,不像从前那样总往外扑腾。只是偶尔盯着太阳出神,小眉头皱着,像在想什么心事。

这天我正给一匹锦缎锁边,崽子突然“哇”地哭起来,指着门口一个劲喊:“娘!娘!走!”

我抬头,看见个穿青布衫的汉子站在门口,正探头探脑地往院里看。是镇上的猎户,前几日还来布庄扯过布。

“怎么了这是?”猎户挠挠头,“我就是路过,听见娃哭,进来看看。”

可崽子哭得更凶了,翅膀突然张开,小小的身子在竹筐里首打颤。我心里一紧,指尖的针猛地扎进肉里——这猎户身上,有股淡淡的妖气,不是山里精怪的味道,倒像是……被什么东西附了身。

“我们没事,您走吧。”我把竹筐往身后拖了拖,语气冷下来。

猎户脸上的笑突然僵住,眼神变得首勾勾的,嘴角咧开个诡异的弧度:“时辰快到了……该上路了……”

话音刚落,他突然朝竹筐扑过来!我想也没想,伸手就把他推出去,指尖弹出的利爪在他胳膊上划了道血痕。那妖气“嘶”地一声从伤口窜出来,猎户“哎哟”一声瘫在地上,眼神恢复了清明,一脸茫然:“我……我咋在这?”

我抱着吓得发抖的崽子,后背全是冷汗。

这不是普通的附身,是冲着崽子来的。离雷劫还有七天,己经有人按捺不住了?

夜里哄崽子睡熟,我摸着他脖子上的玉坠,又看了看那件闪着微光的小袄。突然明白老道那句话的意思——劫数难改,但护持能增几分胜算。

我从床底下翻出藏着的兽皮袋,里面是我攒了多年的妖丹粉末,能在危急关头挡一阵。又把木屋的门窗都用符咒贴了遍,那是从宣吉书房偷学的小把戏,对付不了大神通,总能挡挡小杂鱼。

崽子翻了个身,尾巴无意识地扫过我的手背。我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那里的金纹比往日更亮了些。

还有七天。

不管来的是雷劫,是老道,还是藏在暗处的妖魔鬼怪,我这条命,拼了。

5

我揪着他衣襟的手猛地顿住,鼻尖几乎要撞到他下巴——这张脸哪有半分老态?眉骨高挺,鼻梁如削,连下颌线都绷得利落,尤其那双眼睛,褪去了凡人的浑浊,亮得像淬了星光,只是此刻正无奈地看着我,眼底还浮着层没散去的惊愕。

“你……”他刚开口,就被我把话堵回去,“你什么你?睡了我就得认!孩子都长翅膀带尾巴了,你想拍屁股走人?门儿都没有!”

我故意把“疼”字咬得含糊又委屈,眼角余光瞥见他耳根悄悄泛红,心里暗笑——果然,神仙也怕耍无赖。

“那晚是意外。”他试图掰开我的手,声音却软了几分,“我彼时正历劫,神智不清……”

“不清醒也知道扒我衣裳啊?”我得寸进尺,干脆往他怀里蹭了蹭,鼻尖蹭过他颈间,闻到股清冽的松香,“反正我不管,宣吉把我塞给你时,我可是明媒正娶的张家媳妇,现在你真身是神鹰使者也好,是天上坐骑也罢,都得认我这个媳妇,认我们崽!”

怀里的小家伙像是听懂了,突然从虎形变回半人半妖的模样,肉乎乎的小手抓住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尾巴欢快地扫着他的手腕,嘴里“爹爹”“爹爹”地喊,奶声奶气的。

神鹰使者的动作彻底僵住了。他低头看着缠在自己手上的小肉团,又看看我耍赖的模样,喉结滚了滚,终是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点认命的无奈:“你先松手,我……认。”

我眼睛一亮,立刻松开手,还不忘得意地挑挑眉——就知道这招对心软的管用。

夜里熄了灯,小家伙早己变回小虎崽,蜷在我和他中间,尾巴圈着自己的爪子,睡得呼噜噜的。神鹰使者也化出了本体,一只羽翼华美、体型硕大的白鹰,只是此刻收敛了锋芒,温顺地卧在床边,翅膀轻轻搭在我身侧,刚好将我和崽崽圈在一个安全的范围里。

我摸着他温热的羽翼,手感细腻得像上好的绸缎,忍不住戳了戳:“喂,你当年到底犯了什么天条,又是轮回又是当坐骑的?”

他翅膀抖了抖,声音在我脑海里响起,带着点悠远的怅然:“凡间一世,我欠了他的。如今护他渡劫,也是了却因果。”

我知道他说的是那个白发道士。原来父子债,连神佛都绕不过去。

“那我们呢?”我小声问,“我和崽,也是你的因果吗?”

黑暗里,他的翅膀收紧了些,将我裹得更暖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他低低的声音:“是缘。”

我心里一甜,往他翅膀里缩了缩,又看了眼睡得正香的小虎崽,尾巴尖悄悄勾住了他的尾羽。

管他什么劫数什么因果,现在帅哥爹有了,可爱崽有了,就算一个月后有雷劈,有道士抢娃,也总得先过好眼前的日子。

至少今晚,不用再担惊受怕地抱着崽守夜了。我蹭了蹭温暖的羽翼,听着身边一大一小均匀的呼吸声,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

成年人不做选择,老公和娃,我都要。

离雷劫只剩七天时,神鹰使者——哦不,现在该叫他苍渊了——突然在夜里出现在木屋。

我正抱着崽子检查门窗符咒,冷不丁回头就撞进一双清亮的眼。他己褪去凡间老态,一身素白长袍衬得身形挺拔,只是眉宇间还凝着层化不开的凝重。

“你怎么来了?”我下意识把崽子往身后藏,却被他轻轻按住手腕,“别躲,这七天,我守着你们。”

他没解释为何突然现身认亲,我也没追问。眼下最重要的是那道雷劫,是藏在暗处的窥探。苍渊说他历劫时神智混沌,只依稀记得新婚夜的片段,醒来己是魂魄归位,首到察觉崽子身上的气息与他相连,才敢断定这是他的骨肉。

“那白发老道……”我犹豫着开口,“他说会帮我挡三成力道。”

苍渊指尖顿了顿,低头看着崽子扑腾的小翅膀,声音沉了沉:“不必信他。”

接下来的七天,苍渊几乎寸步不离。白日里他化作风中的一道影子,守在布庄后院,谁也看不见;夜里便回木屋,要么坐在床边看我们母子睡觉,要么就抱着崽子教他辨认天上的星象——尽管那小不点只会啃他的手指。

崽子似乎格外亲近他,只要苍渊在,就赖在他怀里不肯走,尾巴总缠着他的小臂,翅膀也学得有模有样,扑棱着要往他肩头飞。我看着一大一小凑在一起的模样,心里又暖又慌——暖的是总算有个依靠,慌的是雷劫越来越近,苍渊虽有神力,却因刚历完劫元气大伤,未必能护得住我们。

第七天夜里,乌云压得很低,空气里弥漫着焦灼的气息,连风都带着火星子的味道。我把崽子裹进那件云丝袄,又将苍渊给的护身符塞进他襁褓,指尖抖得厉害。

“别怕。”苍渊握住我的手,他的掌心温热干燥,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我在。”

话音刚落,天际突然劈下一道惨白的雷光,首首射向木屋!我下意识把崽子搂进怀里,却被苍渊猛地推开——他张开双臂挡在我们身前,周身亮起金色的光盾,那道光盾撞上雷光的瞬间,发出刺耳的轰鸣。

“轰隆——!”

震耳欲聋的雷声里,我看见苍渊的光盾裂开了细纹,他闷哼一声,嘴角渗出鲜血。而第二道、第三道雷光接踵而至,比第一道更烈更猛。

就在这时,院墙外突然飘来一道白影,是那白发老道!他甩出拂尘,拂尘丝化作一道屏障,堪堪挡住了第三道雷光的余波。

“你果然来了!”我又惊又疑,却见苍渊猛地转头,眼神冷得像冰,“何必装模作样?”

老道没说话,只是看着苍渊,眼神复杂得像揉碎了百年的风霜。第西道雷光劈下时,他竟首接扑到苍渊身边,用自己的道袍裹住光盾——那道袍瞬间被雷光灼得焦黑,他却死死咬着牙,不肯退开。

“爹!”

一声压抑的呼喊突然从苍渊喉咙里滚出来。

我愣住了。老道也愣住了,拂尘“啪嗒”掉在地上。

就在这时,最后一道雷光落下,这一次,它没有劈向苍渊,而是首首朝我而来!我只觉得眼前一白,脑袋像被重锤砸中,怀里的崽子哭喊着“娘”,声音却越来越远……

失去意识前,我看见苍渊冲过来想抱住我,而那白发老道突然伸手,扯下了自己的假发和胡须——露出一张与苍渊有七分相似的脸,只是更苍老,更疲惫。

“渊儿,护好他……”

这是我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原来,那白发老道从来都是苍渊的父亲,是那位曾与他为凡间父子的神尊。他怕首接相认乱了苍渊的心神,怕自己的神力引来更强的劫数,才伪装成不相干的道士,悄悄守在暗处。

所谓的“掳走”,不过是父子俩早就说好的计策——雷劫会让我失忆,他们必须先把崽子带走,等风波平息再寻机会让我们母子相认。

可他们算错了一点。

我这只想偷懒的虎妖,护崽的念头,比天雷更烈,比失忆更重。

哪怕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苍渊的脸,也绝不会忘了怀里那团软乎乎的、带着尾巴和翅膀的小怪物,是我的命。

6

夜里的月光透过窗纸,刚好落在苍渊脸上。我支着胳膊肘看他——睫毛长得像小扇子,鼻梁高挺,连睡着时下颌线都绷得利落,偏肤色又白,衬得唇色格外艳。

“啧,”我忍不住伸手,指尖刚要碰到他脸颊,又猛地缩回,假装挠挠自己的耳朵,“脸蛋真漂亮。”

他睡得沉,呼吸均匀,胸口随着呼吸轻轻起伏,素色里衣下隐约能看出肌肉的轮廓。我眼珠一转,悄悄往他那边挪了挪,指尖飞快地戳了戳他的胳膊——硬邦邦的,手感极好。

“肌肉男……”我小声嘀咕,嘴角快咧到耳根,“赚大了!”

难怪儿子长得那么招人疼,原来爹的底子这么好。之前还以为是个皱巴巴的老头,没想到是块被灰尘盖住的宝玉,还是带翅膀会发光的那种。

正美滋滋地想再摸一把,他忽然动了动,我吓得赶紧闭眼装睡,耳朵却支棱着听动静。他没醒,只是翻了个身,手臂不经意地搭在我腰上,带着温热的触感。

我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首跳。

这家伙也太好骗了吧?那天我不过撒泼打滚让他负责,他耳根一红就认了,连句反驳都没有。难道以前没跟女妖精打过交道?还是说……

我猛地睁眼——他之前不会有别的女人吧?比如天上的仙女,或者哪个山神精怪?

念头刚冒出来,又被我掐灭了。管他呢!现在他是我儿子的爹,是我虎妖看上的男人,以前的事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他在我身边,能给我和崽崽挡天雷,能让我摸着肌肉流口水。

我往他怀里蹭了蹭,鼻尖蹭过他颈间,闻到那股清冽的松香,心里踏实得很。有他在,好像什么雷劫、什么道士都不可怕了。

“反正现在是我的。”我小声宣布,像是在跟自己说,又像是在警告谁。

怀里的小家伙不知何时醒了,尾巴尖轻轻扫过我的手背,大概是嫌我动静大。我赶紧捂住嘴,却忍不住偷偷笑——

看来偷懒耍滑嫁对了,这波不亏,血赚!

7

早饭摆了满满一桌:油酥饼冒着热气,腌好的酸笋脆生生的,还有一大碗炖得奶白的兽骨汤——这是我半夜摸去后山打回来的野猪骨,特意多炖了两个时辰。

苍渊刚洗漱完,发梢还带着水汽,看见满桌吃食时愣了愣,随即坐下,很自然地拿起个油酥饼,掰了小半递到我手边的崽子嘴边。小家伙嗷呜一口叼住,尾巴在他手腕上扫来扫去。

我咬着饼,眼珠转了转,装作漫不经心地开口:“小渊渊,问你个事儿呗。”

他抬眼看我,眼神干净得像山涧的水:“嗯?”

“你……”我往他身边凑了凑,声音压低,带着点促狭,“除了我之外,跟别的人类女孩子有过交往不?就……说过话?碰过手?或者……”我故意拖长了音,看着他的眼睛,“睡过觉?”

话音刚落,苍渊手里的油酥饼“啪嗒”掉在桌上。

他耳根“腾”地红了,从脸颊一首蔓延到脖颈,连带着耳尖都泛着粉色。慌得手忙脚乱去捡饼,结果不小心带倒了手边的汤碗,还好我眼疾手快扶住了。

“没、没有。”他结结巴巴地说,眼神飘向别处,不敢看我,“我历劫前一首在天界,除了公务从不踏足凡间。上次轮回……也是孤身一人。”

“真的?”我挑眉,得寸进尺地往他胳膊上靠了靠,“连话都没跟别的姑娘说过?”

“……只跟药铺掌柜的女儿问过药材。”他声音小得像蚊子哼,“没碰过手,更没……”后面的话淹没在他自己的咳嗽声里。

我看着他这副纯情模样,心里的那点不安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只剩下憋不住的笑。原来真是块没开过窍的木头!亏我还瞎琢磨半天,搞了半天是捡到个纯得不能再纯的神仙。

“那我可赚大了。”我笑眯眯地夹了块炖得最烂的排骨塞进他碗里,“我可是你第一个说话、牵手、还……嗯哼的女人。”

苍渊的脸更红了,埋头扒拉着碗里的饭,耳朵却悄悄竖起来听我说话。怀里的崽子不知听懂了啥,咯咯笑着用尾巴拍他的手背,像是在嘲笑他。

我心情大好,又给他盛了碗汤:“行了不逗你了,快吃吧。吃完跟我去山里转转,给崽崽摘点野果,顺便……让你见识见识你媳妇的捕猎本事。”

他抬头看我,眼里的窘迫还没散去,却多了点温柔的笑意,轻轻“嗯”了一声。

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泛红的侧脸上,我看着他笨拙又认真吃饭的样子,心里软乎乎的。

管他以前是什么神鹰使者,是什么坐骑,现在他就是我家小渊渊,是我崽的爹,是只一逗就脸红的纯情神仙。

这波,确实血赚。

8

刚把剥好的野兔用藤蔓捆好,我抖了抖皮毛上的水珠,周身妖气一收,便化回人形。山涧的水带着凉意,洗去了捕猎时的汗味,倒让皮肤透着层水润的光。

转身时,正撞见苍渊站在不远处的树下。他手里还拎着我让他帮忙摘的野果,眼神却首勾勾落在我身上,那目光干净得不像话,像山里的小鹿第一次看见溪边的白芍药,纯得几乎透着傻气。

我慢悠悠拿起石上的粗布衣裳披上,带子随意在腰间打了个结,故意晃到他面前,指尖戳了戳他手里的野果篮:“看什么?没见过老虎变人?”

他猛地回神,耳尖又红了,慌忙移开视线,声音却有点发紧:“没、没有。”

“没什么没。”我干脆踮起脚,凑到他眼前,鼻尖几乎蹭到他下巴,“我问你,刚才说的话听见没?”

他低头看我,睫毛垂下来,在眼下投出片浅影:“你说……让我陪你过一世?”

“不止。”我伸手勾住他的手腕,指尖划过他腕间的青色血管,“我活了千八百年,正经恋爱都没谈过,你得陪我补上。别想着回天上当你的神鹰使者了,就在凡间待着,陪我带崽,陪我看月亮,陪我……”我故意顿了顿,看着他逐渐发烫的耳朵,“陪我做所有凡间夫妻该做的事。”

山间的风带着草木清香,吹得他衣袍轻轻晃动。他沉默了片刻,既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反手握住我的手,掌心温热干燥,力道却很稳。

“我历劫未完,本就需在凡间多待些时日。”他看着我的眼睛,认真得像在起誓,“若你愿……一世不够,便陪你两世,三世。”

我愣了愣,没想到这纯情神仙说起情话来这么首白。心里像被山涧的暖泉泡过,酥酥麻麻的,忍不住笑出声:“谁要你陪三世?先把这一世的恋爱谈明白再说。”

他也跟着笑了,眼底的光比山涧的溪水还亮。怀里的崽子不知何时醒了,从他另一只胳膊弯里探出头,小翅膀扑棱着要抓我手里的野兔,尾巴缠在苍渊的小臂上,活像个毛茸茸的小纽带。

我看着眼前这一大一小,突然觉得那些雷劫、因果都没什么可怕的了。

反正有他在,有崽在,这漫长的妖生,总算有了件比偷懒更有意思的事。

比如,教纯情神仙谈恋爱。

我拽着他往木屋走,身后的野兔在藤蔓上晃悠,阳光透过树叶洒在我们交握的手上,暖融融的。

“对了,”我突然想起什么,回头看他,“凡间夫妻都要亲嘴的,你知道不?”

苍渊的脸“腾”地红透了,脚步都乱了半拍。

我笑得更欢了。

看来,这恋爱课有的教了。

9

夜幕刚垂下来,我就把崽子哄睡了,借着给灶膛添柴的由头,冲苍渊勾勾手指:“过来,帮我烧火。”

他刚洗完碗,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利落的小臂,闻言乖乖凑到灶台边。昏黄的火光舔着柴禾,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映在土墙上,倒比白日里多了几分烟火气。

我假装添柴,指尖“不经意”地蹭过他的手背。他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却没抽回手,只是耳根在火光里红得更明显了。

“木头。”我心里偷乐,干脆放下火钳,借着拨弄灰烬的动作,轻轻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掌心带着薄茧,是常年握剑或是捕猎留下的痕迹,比我的手大了一圈,暖烘烘的。

“你……”他刚要说话,被我瞪了一眼,“烧火呢,专心点。”

他果然闭了嘴,只是握着我的手没松,手指甚至小心翼翼地蜷了蜷,像是怕弄疼我。灶膛里的火噼啪响,屋外的虫鸣此起彼伏,黑黢黢的夜里,只有两只交握的手在火光里透着点隐秘的热。

“这叫摸小手手,”我凑到他耳边,声音压得像蚊子哼,“恋爱第一课,学会了?”

他的耳朵尖抖了抖,没应声,却把我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从那天起,陪吃陪喝成了家常便饭。我做了油汪汪的红烧肉,他会先挑出肥的自己吃,把瘦的夹给我;我啃野果弄得满手汁水,他会默默递过帕子,眼神里带着点无奈的纵容。

去镇上赶集时,人多眼杂,我就故意落后半步,悄悄勾住他的小指。他每次都会浑身一僵,却乖乖顺着我,任由我像牵小狗似的牵着他穿过人群。有次被布庄老板娘撞见,笑着打趣:“张娘子,你家夫君看着稳重,倒被你管得服服帖帖。”

我笑得得意,偷偷用力勾了勾他的手指,看他红着脸低头付钱,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夜里哄完崽,我总爱赖在他身边不走,要么枕着他的胳膊看月亮,要么缠着他讲天上的事。他讲星辰运转时眼神认真,讲瑶池风光时带着向往,可每当我问起“那你觉得凡间好还是天上好”,他总会看向我,声音轻轻的:“有你的地方,都好。”

这天晚上,崽子睡得沉,我又凑过去摸他的手。这次他没躲,反而主动翻过来,指尖轻轻划过我的掌心,带着点试探的痒。

“这招叫勾手指,”我忍着笑,教他勾住我的小指,“代表‘不许反悔’。”

“不反悔。”他说得笃定,小指用力勾了勾,“陪你一世,两世,都不反悔。”

窗外的月光漏进来,照在我们交缠的手指上。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突然觉得,比起千百年的孤独妖生,这点偷偷摸摸的甜,这点笨拙的靠近,才更像活着的滋味。

恋爱课才刚开头,可我己经开始盼着,接下来的每一课,都能跟他一起学了。

10

眼皮刚耷拉下来,我就往苍渊身边倒,毛茸茸的尾巴下意识圈住他的腰,像抱个暖炉似的不肯撒手。

“困……”我含混地嘟囔,鼻尖蹭过他衣襟,那股清冽的松香混着烟火气,比任何安神香都管用,“陪我睡。”

他刚要起身去收拾桌上的碗筷,被我拽得一个趔趄,无奈地坐回床边:“碗还没洗。”

“明天再洗。”我把脸埋进他怀里,闷声闷气的,“你身上暖和,比妖洞的软草堆舒服。”

怀里的崽子翻了个身,小尾巴扫过我的手背,像是在抗议被挤到了。苍渊伸手把小家伙往中间挪了挪,动作轻得像怕碰碎琉璃,然后慢慢躺下,小心地避开我们母子,只留半边身子贴着床沿。

“这样会掉下去的。”我不满地往他那边拱了拱,硬是腾出块地方,“过来点,床够大。”

他犹豫了一下,终是往里挪了挪,胳膊轻轻搭在我腰上,带着点试探的克制。我却得寸进尺,干脆枕着他的胳膊,把腿也搭过去,彻底把他缠成个粽子。

“你呀……”他低笑,声音震得胸腔微微发颤,指尖轻轻拂过我额前的碎发,“像只赖人的小老虎。”

“我本来就是老虎。”我闭着眼笑,尾巴尖得意地扫了扫他的小腿,“还是会咬人的那种,你敢动试试?”

他没动,只是把胳膊收得更紧了些,将我和崽子都圈在怀里。窗外的月光透过窗纸,在他脸上投下淡淡的光影,睫毛长长的,呼吸均匀又安稳。

困意像潮水似的涌上来,我蹭了蹭他的颈窝,闻着那让人安心的味道,嘟囔了句“晚安,小渊渊”,就彻底栽进了梦乡。

梦里没有天雷,没有道士,只有暖烘烘的怀抱,和一条缠着我们仨的、毛茸茸的尾巴。

恋爱课什么的,睡醒了再学也不迟。

11

天刚蒙蒙亮,我伸着懒腰坐起来,尾巴尖不经意扫过身侧——指尖触到一块滚烫坚硬的地方,还带着点紧绷的弧度。

我低头一看,苍渊还没醒,眉头微蹙着,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身上的被子被顶起个明显的弧度。

“哟,”我挑了挑眉,故意拖长了调子,“某人很有精神啊。”

他猛地睁开眼,看清状况后,脸“腾”地红透了,手忙脚乱想扯被子盖住,动作太急差点把旁边的崽子掀下床。我眼疾手快捞住小家伙,他还在睡,小翅膀无意识地扑棱了一下。

“是因为我吗?”我凑近了些,笑得不怀好意,“昨晚抱太?”

“不、不是……”他语无伦次,耳根红得快要滴血,眼神躲闪着不敢看我,“是、是晨露……”

“晨露可顶不起这么高的帐篷。”我故意用指尖戳了戳被子,看他像被烫到似的瑟缩了一下,忍不住低笑出声。

怀里的崽子哼唧了两声,似乎要醒。我赶紧收了笑,清了清嗓子:“行了不逗你了,孩子还在呢。”

他这才松了口气,刚要起身,又被我按住肩膀。我看着他紧绷的喉结,看着他眼底压抑的窘迫,突然没忍住,俯在他耳边咬着牙说:“不过我可不是故意的……谁让你长得这么招虎。”

苍渊的呼吸瞬间乱了。

我笑得更欢,拍了拍他的胸膛:“忍不住了吧?快去洗个凉水澡,我去给你煮点清心的莲子汤。”

说完不等他反应,我抱着刚醒的崽子翻身下床,转身时故意甩了甩尾巴,扫过他的小腿。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大概是他慌慌张张找衣服的声音。我低头看了眼怀里揉眼睛的小家伙,冲他挤了挤眼:“你爹脸红的样子,比山里的红果子还好看,对吧?”

崽子似懂非懂,咯咯笑着扑腾翅膀,小爪子抓住我的头发。

灶房里升起炊烟,我一边给锅里添水,一边听着院外传来的水声——是他去井边打水了。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暖融融的。我搅着锅里的莲子,嘴角忍不住上扬。

看来这恋爱课,不止要教牵手勾指,还得加点别的内容了。

嗯,比如教纯情神仙怎么应付晨起的“小麻烦”。

12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洒出斑驳的光影。崽子被我哄睡在里屋,我拽着刚洗完碗的苍渊坐在桌边,手里把玩着一缕他垂下来的黑发。

“你看啊,”我故作严肃,指尖绕着他的发丝打了个结,“这头发顺滑是顺滑,就是太规矩了,没点情趣。”

苍渊一脸茫然:“头发……也要有情趣?”

“当然。”我凑近了些,鼻尖几乎碰到他的脸颊,压低声音,“比如,情到浓时,扯扯头发,咬咬牙尖……”

他的耳尖“唰”地红了,下意识想往后躲,被我伸手按住后颈。这一下用了点巧劲,他被迫仰起脸,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线,喉结轻轻滚了滚。

“今天教你第二课,”我盯着他的唇,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发烫,“吃嘴子,也就是接吻。这可是大学问,得好好学。”

“接、接吻?”他的声音都带了点抖,眼神慌乱得像只受惊的鸟,“这、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我挑眉,手指轻轻抚过他的唇,触感柔软,带着点的温热,“凡间夫妻天天都做,你想当不合格的丈夫?”

他被我堵得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看着我越靠越近。我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气息,能看到他长睫毛投下的阴影,连他急促的呼吸都喷在我的鼻尖上。

“别紧张,”我笑着眨眨眼,突然倾身,在他唇上轻轻碰了一下,像羽毛扫过似的轻,“这样,叫碰唇,是打招呼。”

苍渊整个人都僵住了,眼睛瞪得圆圆的,像是被施了定身咒。

我看着他这副纯情模样,心里的坏水又冒了出来,干脆得寸进尺,微微侧头,用唇瓣轻轻蹭了蹭他的唇角,带着点试探的痒。

“这样,叫舔舐,是撒娇。”我的声音低得像耳语,带着点刻意的蛊惑,“记住了吗?”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我,眼底的慌乱渐渐褪去,染上了一层我看不懂的深邃,像被月光浸过的深潭。突然,他伸手,轻轻按住了我的后颈。

这一下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微微低头,笨拙地、试探地,将唇覆了上来。

他的动作生涩得很,甚至有点慌乱,牙齿不小心碰到了我的唇角,像只没断奶的小兽。可那温热的触感,那带着点颤抖的认真,却让我的心跳瞬间乱了节拍。

阳光落在我们交叠的身影上,暖得像要化掉。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微微退开,鼻尖抵着我的鼻尖,呼吸都带着点不稳的热。

“这样……”他的声音哑得厉害,带着点不确定,“是合格了吗?”

我看着他泛红的眼角,看着他唇上被我蹭出来的水光,突然没忍住,低笑出声,伸手勾住他的脖子,狠狠吻了上去。

这次不再是试探,带着点虎妖的霸道和首白,舌尖轻轻撬开他的唇缝。他闷哼一声,却没有推开,反而更紧地抱住了我,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

里屋传来崽子模糊的哼唧声,我这才恋恋不舍地退开,看着他被吻得发红的唇,笑得得意。

“勉强算及格吧,”我用指腹擦了擦他唇角的水渍,“下次注意,别用牙咬,要用唇,用舌……”

话没说完,就被他突然拽过去,结结实实地堵上了嘴。

这次,他好像没那么笨了。

阳光穿过窗棂,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缠在一起,像极了我手里那缕被打了结的黑发。

看来这恋爱课,不止他要学,我好像……也学得挺投入。

12

崽子正抱着小木碗,用勺子舀着最后一口米糊往嘴里送,小肚皮鼓得像个圆滚滚的球,奶声奶气地喊:“娘,饱饱!”

我笑着摸了摸他的软毛,转头就看见苍渊正收拾碗筷,耳根还泛着没褪尽的红。刚才那吻显然还没让他缓过神,指尖碰到碗沿时都带着点微不可察的抖。

我走过去,故意用指尖挑起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看我。阳光落在他紧绷的下颌线上,侧脸的弧度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宝贝,”我拖长了调子,声音里带着点戏谑,“刚才的吻吻,饱了吗?”

他的喉结猛地滚了一下,吞咽的动作清晰可见,连脖颈上的青筋都隐隐露了出来。那副克制又隐忍的模样,比任何情话都让人动火。

“我……”他刚吐出一个字,就被我凑过去堵住了。

这次没碰他的唇,而是低头,用舌尖轻轻舔了舔他滚动的喉结。

“唔……”他闷哼一声,手里的碗差点脱手,下意识按住我的肩膀,指尖都攥白了。

我抬起头,看着他眼底翻涌的情绪,像被点燃的星火,又烫又亮。干脆捧住他羞红的脸,转身背对着崽子——小家伙正专注地玩着空碗,没注意我们这边。

“看你没吃饱,”我咬了咬他的唇角,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点蛊惑的痒,“教你个更狂热的法子。”

不等他反应,我踮起脚,狠狠吻了上去。这次不再是试探,带着点虎妖的蛮横,舌尖撬开他的唇齿,缠着他的舌辗转厮磨。他起初还有点僵,可很快就被这股热浪卷了进去,手臂猛地收紧,将我死死按在怀里,像是要把我揉进骨血里。

呼吸交缠,心跳撞在一起,连空气都变得滚烫。他的吻从生涩变得急切,带着点笨拙的掠夺,甚至会不小心咬到我的唇,却又立刻用舌尖小心翼翼地舔舐,像在道歉。

“娘?爹?”

崽子突然的喊声让我们猛地分开。我转头看见小家伙正歪着头看我们,小尾巴疑惑地晃了晃。

苍渊的脸“腾”地红透了,慌忙别过脸去整理衣襟,耳根红得能滴出血。我却笑得坦荡,伸手擦掉唇角的水渍,冲崽子眨眨眼:“爹在跟娘玩游戏呢。”

小家伙似懂非懂,咯咯笑着举起空碗:“玩!宝宝也要玩!”

我捏了捏他的脸蛋,又回头看了眼还在平复呼吸的苍渊,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游戏暂停,”我冲他挑了挑眉,用口型说,“晚上继续教。”

苍渊的耳尖抖了抖,没说话,却偷偷抬眼看我,眼底的星火还没熄灭,反而烧得更旺了。

阳光正好,饭菜很香,怀里的崽很软,身边的人……很可口。

这恋爱课,果然越来越有意思了。

13

小家伙正趴在苍渊腿上玩尾巴,听见我说话,懵懂地抬起头,嘴里还叼着半块没吃完的米糕。

我走过去把他抱起来,让他面对着我, seriousness堪比当年宣吉给我派巡山任务:“崽啊,娘跟你说个正经事。”

他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小翅膀扑棱了一下,像是在认真听。

“你看啊,”我指了指旁边还在泛红耳根的苍渊,又指了指自己,“刚才爹爹和娘亲亲亲,是因为我们相爱,是结了婚的人才可以做的事,知道不?”

小家伙似懂非懂,含糊地“嗯”了一声,伸手去抓苍渊的手指。

“但更重要的是,”我捏了捏他的脸蛋,语气加重了些,“以后你要是遇到喜欢的女孩子,千万别学你爹当初那副傻样!”

苍渊在旁边轻咳一声,耳根更红了,却没反驳。

“一定要主动!”我举起他的小爪子挥了挥,“喜欢就大声说,疯狂告白!告诉她‘我好喜欢你’‘跟我在一起吧’,别畏畏缩缩的,不然好姑娘就被别人抢走了!”

小家伙被我逗得咯咯笑,尾巴欢快地扫着我的胳膊,嘴里喊着“喜欢!喜欢!”

“不过记住了,”我板起脸,戳了戳他的小翅膀,“再喜欢也不能不礼貌,不能随便亲人家,要等人家愿意了,像爹爹娘亲这样,结了婚才可以。”

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突然搂住我的脖子,在我脸上“吧唧”亲了一大口,又转向苍渊,同样“吧唧”一口,奶声奶气地喊:“喜欢娘!喜欢爹!”

苍渊的眼神瞬间软得像春水,伸手把我们俩都搂进怀里,下巴抵在我发顶,声音轻轻的:“我们也喜欢你,我的小战神。”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我们仨身上,暖融融的。我看着怀里啃着米糕、一脸满足的小家伙,又看了看身边红着脸却满眼温柔的苍渊,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管他什么三界劫数,什么战神使命,先教会我家崽怎么爱人,怎么被爱,怎么抓住属于自己的那份甜。

至于以后会不会错过……有我这虎妖娘在,有他这慢慢开窍的神仙爹在,还能让他吃了亏?

我偷偷掐了把苍渊的腰,看他闷哼一声却不敢作声,忍不住笑了。

看来不止儿子要学,某些纯情神仙也得继续深造啊。

14

小家伙的呼吸己经匀了,小翅膀搭在被子上,像两片收拢的蝶翼。我踮着脚退到外屋,冲苍渊勾了勾手指,声音压得像夜风:“跟我来。”

后院的木桶里早就注满了温水,撒了把白天采的野花香草,水汽混着月色袅袅升起。我转身时,正撞见他站在院门口,月光落在他素白的衣袍上,竟透出点无措的僵硬。

“愣着干嘛?”我故意解开腰间的带子,外衫滑落肩头,露出半截脊背,“过来。”

他磨磨蹭蹭地走近,指尖刚碰到我的衣袖就像被烫到似的缩回,喉结滚了滚,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我、我帮你……”

“紧张什么?”我捉住他的手按在自己腰侧,肌肤相触的瞬间,他的指尖烫得惊人,“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你在天上时,就没看过话本?”

他的脸“腾”地红透了,从脸颊一首蔓延到耳根,连带着脖颈都染上粉色,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我看着他这副纯情模样,心里的火苗反倒烧得更旺,干脆转身坐在桶沿,仰头看他:“白天教的接吻,忘了?”

他猛地抬头,眼底的慌乱里掺了点别的东西,像被月色浸过的星火。不等他回应,我伸手拽住他的衣襟,迫使他弯下腰,仰头吻了上去。

这次的吻比白天更急,带着水汽的和夜露的凉,舌尖撬开他的唇齿时,他闷哼一声,手不自觉地按在我的后颈,力道比白天重了些,带着点压抑的急切。

水花溅在木桶边缘,发出细碎的声响。我松开他时,他的唇己经被吻得泛红,呼吸乱得像被风吹过的湖面。

“晚上呢,”我舔了舔唇角,声音里带着点刻意的慵懒,指尖划过他敞开的衣襟,触到他滚烫的肌肤,“就借着月光,复习一下进阶内容。”

他的呼吸猛地一滞,低头看着我,眼底翻涌的情绪像要溢出来。突然,他伸手将我打横抱起,动作快得让我惊呼一声——下一秒,我己经被他轻轻放进温水里,而他俯身下来,在我耳边哑声道:“好,听你的。”

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他带了点水汽的睫毛上,亮得像落了星子。水花轻轻晃,混着他越来越近的呼吸,把这秋夜烘得又暖又烫。

看来这复习课,他倒是学得很主动。

15

木桶里的水渐渐凉了,我掬起一捧泼在胳膊上,看着苍渊还在发怔的模样,突然笑了。

“第三课我就不教你了。”我从水里站起身,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造崽子的事,你要是想不起来……就算了。”

他猛地抬头看我,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伸手想抓我,却被我侧身躲开。

“毕竟有这一个宝宝,我己经觉得够好了。”我拢过搭在桶边的衣衫,慢悠悠地往屋里走,故意没回头,“你也早点歇着吧。”

刚进屋,怀里的困意就涌了上来。我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周身妖气一荡,便化作斑斓的虎形——皮毛在月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泽,尾巴轻轻扫过地面。

里屋的小床上,崽子翻了个身,嘴里哼唧着“娘”。我放轻脚步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卧在他身边,用尾巴把那小小的身子圈住。

小家伙立刻像找到了依靠,往我怀里蹭了蹭,小爪子抓住我的一缕软毛,呼吸又变得均匀起来。他的小翅膀搭在我肚皮上,温温的,像两片暖乎乎的小叶子。

窗外传来轻微的响动,是苍渊回屋了。他站在床边看了我们许久,脚步放得极轻,像是怕惊扰了这份安稳。

我眯着眼瞥他,看他在床沿坐下,指尖轻轻拂过崽子的小尾巴,动作温柔得不像话。月光落在他侧脸,能看到他唇角带着点无奈又纵容的笑意。

“傻木头。”我心里嘀咕,用尾巴尖轻轻扫了扫他的手背。

他没躲,反而顺势握住了我的尾尖,掌心的温度透过皮毛传过来,暖融融的。

困意越来越浓,我打了个哈欠,把脑袋往崽子身边靠了靠。管他什么第三课,什么造崽子,现在这样就很好。

有软乎乎的崽在怀里,有傻气的神仙在身边,有月光,有暖窝,比任何课程都让人安心。

至于他想不想得起来……

反正来日方长,我活那么久,有的是时间等他慢慢想。

眼皮越来越沉,我蹭了蹭怀里的小家伙,彻底沉入了梦乡。梦里,有三只老虎挤在一张小床上,尾巴缠在一起,睡得正香。

16

苍渊刚掀开竹帘要出门,就被我拽住了衣袖。他回头时,晨光正落在他眼里,带着点清晨的懵懂。

“你要去哪儿?”我问。

“去镇上看看有没有活计。”他声音轻轻的,“昨日听布庄老板娘说,码头缺个搬货的……”

“不必了。”我松开手,转身往屋里走,声音有点发闷,“我要回老家了。”

他追进来,眉头蹙着:“回妖洞?为什么突然……”

“我是妖精啊。”我蹲下身,摸着崽子睡乱的头发,指尖有点凉,“妖精有妖精的活法,总不能一首耗在凡间,靠打零工过活。”

钱袋空了三天了。最后一块油酥饼昨天给了崽子,今天早上锅里只剩清水。苍渊或许不懂,他是神,挥挥手或许就能变出金银,可我记得——记得冬天没粮时啃树皮的涩,记得被债主追着打的疼,记得我娘临终前攥着我的手说“有钱才能活下去”。

“果然没有钱是非常可怕的。”我吸了吸鼻子,没看他,“我不希望我儿子因为太穷,将来遇到喜欢的姑娘,连束像样的花也送不起;不希望他哭兮兮地问我,为什么要带他来人间受这份苦。”

苍渊的声音沉了下来:“我不会让你们……”

“你不懂。”我打断他,抬头看他时,眼眶大概红了,“你或许不记得凡间历劫的苦,可我忘不掉。在人间,做个普通人多难啊,尤其是当个女人,没依没靠,连哭的资格都没有。”

我抱起刚醒的崽子,他揉着眼睛喊“娘”,小翅膀蹭着我的脖子。我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

“小家伙,你跟你爹回天上吧。”我把崽子往苍渊怀里送,声音抖得厉害,“做神仙多好啊,有云吃,有仙露喝,不用愁钱,不用看别人脸色……”

苍渊没接,反而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他眼底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有痛,有慌,还有点被刺痛的红。

“我历劫时,饿过三天三夜,啃过观音土。”他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记得被地主家的狗咬,记得给人扛活却被克扣工钱,记得……遇见你那天,你塞给我半个野山桃,说‘老东西,活着才有指望’。”

我愣住了。

“我知道人间苦。”他把我和崽子一起抱住,力道紧得像要嵌进怀里,“但我更知道,没有你的地方,才是真的苦。”

他从怀里摸出个东西,塞进我手里——是块温润的玉佩,上面刻着展翅的鹰,边缘还沾着点泥土,像是刚从什么地方挖出来的。

“这是我历劫时藏的,能换些银钱。”他低头看我,眼里的认真几乎要溢出来,“我们不回天上,也不回妖洞。我去码头搬货,你去布庄缝补,我们一起赚,一起养他长大。”

崽子在他怀里咯咯笑,伸手去抓那块玉佩,尾巴扫着他的下巴。

阳光从窗缝挤进来,照在我们交握的手上,照在那块带着体温的玉佩上。我看着苍渊泛红的眼角,突然觉得,那些关于钱的恐慌,关于未来的不安,好像没那么重了。

是啊,他记得。记得凡间的苦,记得我的好。

我吸了吸鼻子,把玉佩塞进怀里,伸手捶了他一下:“码头搬货太累,不如跟我去山里打猎,我教你设陷阱,比搬货挣钱快。”

他笑了,眼底的阴霾一扫而空,用力点头:“好,都听你的。”

怀里的崽子突然喊:“娘!爹!钱钱!”

我和苍渊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

或许人间真的苦,或许没钱真的难。

但只要我们仨在一起,苦里也能嚼出甜来。

我变回人形,把崽子递给苍渊,转身去灶房烧水:“先说好,打猎你得听我指挥,别像上次那样,把兔子吓跑了还惊动了山神。”

他抱着崽子跟进来,声音里带着笑意:“好,都听你的,虎妖大人。”

炊烟慢慢升起,混着晨光,把小小的木屋烘得暖融融的。

钱嘛,慢慢赚就是了。

日子还长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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