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章 你发现时候已经凉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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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章 你发现时候已经凉透了

 

林深最后一次睁开眼时,消毒水的气味正顺着呼吸管往肺里钻。监护仪的绿线像垂死的蛇,每一次起伏都拖得格外漫长。他偏过头,看见玻璃窗上贴着张楚的脸,十七岁的姑娘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裙,睫毛上还沾着没干的雨珠。

“把她带进来。”他对着呼吸机面罩说,声音在喉咙里碎成泡沫。护士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拉开了病房门。

张楚踩着水洼走到病床边,帆布鞋在地板上洇出深色的印子。她盯着林深手背上的留置针,忽然笑出声来:“林大少爷也有今天?”

林深想抬手摸摸她的头发,却发现胳膊沉得像灌了铅。他第一次见张楚是在开学典礼,她作为新生代表站在主席台上,领口别着歪歪扭扭的领结,阳光落在她发梢上,像撒了把碎金。那时候他总觉得,只要能让这个姑娘多看自己一眼,就算是让他把家里的公司赔光也愿意。

“我把股权转让书签好了。”他艰难地转动眼球,“还有那套江景房,写的你的名字。”

张楚的指甲掐进掌心,留下半月形的红痕。她想起去年冬天,林深把她堵在教学楼后的梧桐树下,围巾上沾着雪粒:“张楚,我妹需要这个肾源,你就当行行好。”她当时怎么说的?好像是笑着问他,那我呢?林深避开了她的眼睛,只留给她一个转身的背影,风里飘来半句“算我欠你的”。

“你以为这些就能抵消?”她突然提高声音,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警报,“林深,你偷走的从来不是钱,是我妹活下去的资格!”

监护仪的蜂鸣声里,林深的瞳孔微微震颤。他想起林晚临终前插满管子的样子,那个总爱跟在张楚身后叫“楚楚姐”的小姑娘,最后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医生说唯一的希望是亲属肾移植,可林深的配型失败了。

“你知道晚晚在ICU里拉着我的手说什么吗?”张楚俯下身,鼻尖几乎碰到林深的面罩,“她说‘楚楚姐,我不怪林深哥哥’,你看,连死人都比你懂事。”

林深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记得那天张楚冲进手术室,白大褂上沾着林晚的血。她把一份肾源匹配报告拍在他脸上,红着眼问他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找到合适的肾源,却因为他父亲挪用捐款导致医院停了手术。

“我爸的事……”

“闭嘴!”张楚猛地首起身,校服裙的裙摆扫过输液架,“你别跟我提你爸!不是你把我推给沈泽的吗?你说沈泽能救晚晚,让我去求他,现在呢?”

沈泽的名字像枚生锈的钉子,扎进林深的太阳穴。那个总是红着脸递情书的少年,后来成了沈氏集团的继承人。林深永远忘不了张楚穿着礼服挽着沈泽的手走进慈善晚宴的样子,她笑着对所有人说“这是我未婚夫”,眼底却像结了层冰。

“他脸红的时候很好骗吧?”张楚忽然笑了,声音脆得像玻璃,“你以为他真的信我爱他?林深,你难受吗?看着我跟他订婚,看着他为我做这做那,是不是觉得心脏被人攥着疼?”

监护仪的警报声越来越急。林深看见张楚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个玻璃瓶,里面装着灰扑扑的粉末。那是他上个月托人从哈雷彗星经过的轨道收集的星尘,本来想在她生日那天送她。

“你总说想去看阿尔法星系,说那里的星星永远不会熄灭。”她把玻璃瓶举到灯光下,星尘在光晕里缓缓旋转,“可你知道吗?星星烧完了,就只剩下这些灰。”

林深的视线开始模糊。他想起高三那年的暴雨夜,张楚抱着作业本站在公交站台,他开车经过时故意溅了她一身水。后来他在便利店买了热奶茶赔罪,她一边骂他幼稚,一边把奶茶喝得一滴不剩。那时候的雨落在伞上,声音像无数只小鼓在敲。

“免费送上门的东西,总是不被珍惜啊。”张楚将玻璃瓶放在床头柜上,瓶盖没拧紧,星尘顺着缝隙漏出来,落在林深的手背上,“你以为你的喜欢很值钱?林深,你连自己都保不住,还想保我?”

她转身走向门口时,监护仪的警报声突然停了。张楚的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走廊里的风卷着雨丝进来,吹得玻璃瓶轻轻摇晃,最后一点星尘落在林深渐渐冰凉的手心里。

救护车的鸣笛声从远处传来时,张楚己经走到了医院门口。沈泽撑着伞在雨里等她,白衬衫被淋得半透,看见她出来,立刻把伞往她这边倾斜。

“都处理好了?”沈泽的耳尖又红了,像高中时被她撞见偷偷看林深的照片。

张楚抬头看着他,忽然伸手抚上他的脸颊。这个总是脸红的少年,其实什么都知道。知道她每晚对着林晚的照片哭,知道她把林深送的所有东西都锁在柜子里,知道她在慈善晚宴上喝的每一杯酒都带着恨意。

“沈泽,”她的声音很轻,“我们去看星星吧。”

沈泽愣了一下,随即用力点头:“好,去你说的阿尔法星系。”

雨还在下,打在伞面上沙沙作响。张楚望着医院大楼亮着的灯,那里刚刚熄灭了一盏她曾以为永远不会暗的星。原来有些东西,只有在彻底失去时,才会显露出它沉甸甸的分量——比如那个总爱惹她生气的少年,比如那些被挥霍的时光,比如那句没能说出口的喜欢。

风掀起她的校服裙角,口袋里的玻璃瓶轻轻晃动,星尘在黑暗里,闪烁着微弱的光。

沈泽把伞往张楚那边又挪了挪,自己半边肩膀早被雨水打透。他看着张楚攥紧的拳头,指节泛白,校服口袋里的玻璃瓶硌出个明显的形状,忽然轻声说:“林深的遗嘱里,把天文台留给你了。”

张楚猛地抬头,雨珠顺着发梢滴进衣领,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

“他说你小时候总蹲在学校操场看星星,说要建个能看见阿尔法星系的天文台。”沈泽的声音很稳,耳尖却红得厉害,“上个月设备调试好那天,他偷偷去看了一夜,回来跟我说,‘沈泽,你看那片星云像不像张楚生气的样子?’”

救护车的蓝光在雨幕里明明灭灭。张楚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雪夜,林深把她堵在医院走廊,手里捏着林晚的病危通知书。他说沈泽家的基金会能调动国际医疗资源,说只要她肯跟沈泽订婚,晚晚就有救。

“我那时以为你是被逼的。”沈泽踢了踢脚下的水洼,溅起的水花落在鞋面上,“首到看见你把林深送的星尘瓶藏进衣柜最底层,才知道你比我能装。”

张楚的指甲掐进掌心,血腥味在舌尖弥漫开来。她第一次跟沈泽见面是在慈善晚宴,林深故意把红酒洒在她礼服上,让沈泽送她去休息室。那个红着脸递来干净毛巾的少年,后来成了她挂在嘴边的“未婚夫”,成了刺向林深最锋利的刀。

“你知道林深为什么总惹你生气吗?”沈泽忽然笑了,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往下淌,“他高二那年在天文社看见你写的观测日记,说‘要是能让张楚天天跟我吵架,就算被她打死也值’。”

张楚猛地转身往医院跑,帆布鞋踩在积水里发出哗啦的声响。沈泽在她身后喊“别去了”,声音被雨声吞掉大半。她冲进病房时,护士正扯下林深脸上的呼吸面罩,监护仪的屏幕变成平首的绿线,像条冻僵的蛇。

床头柜上的星尘瓶倒在地上,灰色的粉末撒了一地,被风吹起细小的漩涡。张楚蹲下去想捡,指尖却被玻璃碎片划破,血珠滴在星尘里,洇出暗红色的痕迹。

“林深你这个混蛋。”她终于哭出声来,肩膀抖得像风中的叶子,“你以为留个破天文台就能抵消一切?你偷走晚晚的肾源,逼我跟沈泽演戏,现在死了就算完了?”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敲得玻璃砰砰作响。张楚忽然想起林深第一次送她的礼物,是颗用3D打印机做的星星模型,粗糙的塑料表面还留着未打磨的毛刺。他当时说:“等我以后赚了钱,给你摘颗真的。”

“谁要你的破星星。”她把脸埋进膝盖,眼泪打湿了校服裤,“我要晚晚回来,要你把偷走的都还给我……”

沈泽站在病房门口,看着那个总是竖起尖刺的姑娘缩成一团,像只被雨淋湿的小兽。他口袋里揣着份林深签好的器官捐献协议,上面写着“所有可用器官优先匹配张楚的妹妹”——其实林晚走后三个月,张楚的妹妹也查出了同样的病,只是没人告诉过林深。

雨停的时候,天边泛起淡紫色的微光。张楚坐在天文台的观测椅上,沈泽调试好的望远镜正对着阿尔法星系的方向。那些遥远的星辰在视野里明明灭灭,像林深总爱眨的眼睛。

“他说免费送上门的最不值钱。”张楚对着虚空轻声说,指尖划过冰冷的金属镜筒,“可他不知道,我早就把那颗塑料星星挂在书包上了。”

观测台下的抽屉里,放着本没写完的日记。最后一页是林深的字迹,歪歪扭扭地写着:“如果张楚发现我偷偷给她妹妹捐了骨髓,会不会少恨我一点?”墨迹被水洇过,晕成模糊的云团。

沈泽在天文台门口放下热牛奶,看见张楚把脸贴在望远镜上,肩膀轻轻耸动。远处的城市渐渐亮起灯火,像撒在大地上的星子。他忽然明白林深说的那句话——有些星星熄灭了,却会变成更亮的光,落在在乎的人眼睛里。

张楚拿起那杯还热着的牛奶,指腹触到杯壁上熟悉的温度。那是林深总爱点的全糖热可可,沈泽却记得她只喝不加糖的牛奶。她望着望远镜里旋转的星云,忽然笑了,眼泪却顺着脸颊掉进温热的奶液里。

原来有些被当作负担的真心,早在日复一日的拉扯里,变成了生命里最沉重的星。即使烧成灰烬,也会在某个雨夜,悄悄落在你掌心,带着余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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