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 章 真残忍呀,死都无法让你理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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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 章 真残忍呀,死都无法让你理解我

 

1

地铁口的风卷着落叶打在脸上,我把招聘软件卸载又重装,屏幕上“该账号己被冻结”的提示像块结痂的疤,抠一下就疼。上周那个“科技公司”的HR还在私信里骂我“不识抬举”,现在想来,她大概正忙着注销新注册的小号。

旁边的报刊亭在卖隔夜的晚报,头版标题印着“重拳打击虚假招聘”,配着执法人员查封黑中介的照片。我蹲在台阶上啃冷包子,看一个穿西装的小伙子对着电话喊:“不是说招经理吗?怎么让我去发传单?还得交押金?”唾沫星子溅在手机屏幕上,像极了我那天摔门而出时,马克眼镜片上的反光。

包子馅是馊的,咽下去时喉咙像被砂纸磨过。这两个月投了八十一份简历,二十二个石沉大海,十五个是“高薪诚聘”的诈骗公司,剩下的要么嫌我“年龄超了三个月”,要么说“女生搬不动打印机”,最离谱的一家,面试时让我填“是否有遗传病史”,连我姥姥的高血压都要问。

“姑娘,找工作啊?”报刊亭大爷递过来杯热水,“前两天有个姑娘,被中介骗去搞传销,好不容易跑出来,报警把人端了。现在这世道,骗子比工作多。”

我接过水杯,热气熏得眼睛发酸。想起那天从静安写字楼出来,坐在地铁里数站台广告——“毕业即失业?来学XX技术,月薪过万不是梦”“生三孩送购房补贴”“零门槛创业,政府扶持”……每个字都像根针,扎得人太阳穴突突跳。

手机突然震了一下,是之前面试的一家物流公司发来的消息:“恭喜入职,请携带身份证明天办理手续”。我盯着那行字看了三分钟,手指抖得差点握不住手机。待遇不算高,单休,要搬箱子,但至少写在招聘启事上的条件条条都对得上,人事经理说话时眼神没飘,办公室里的人都在低头干活,没人扯什么“为国家做贡献”的空话。

起身时膝盖麻得站不稳,我扶着报刊亭的柱子,看见大爷正把那张“虚假招聘整治”的报纸折起来,垫在装橘子的筐底下。“别看那些没用的,”他拍了拍我的胳膊,“真要找活儿干,总有正经地方要人的。骗子再能忽悠,也架不住咱不贪那便宜。”

风把地上的传单吹起来,卷着我的影子往地铁站走。刚才那股子想骂人的火气慢慢散了,剩下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劲儿——像被雨浇过的野草,蔫了半截,根却还在土里扎着。

手机里还存着马克的微信,头像是他和“联邦创业导师”徽章的合影。我点开,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删。就留着吧,万一哪天忘了警惕,就看看这张脸,提醒自己:这世上傻子不够用,骗子也别想得逞。

明天去物流公司报道,得早点起。我摸了摸口袋里的身份证,边角被磨得光滑,像块被岁月打磨过的石头。或许它证明不了我多优秀,但至少能证明:我是个想正经干活的人,不是谁都能忽悠的傻子。

2

垃圾桶旁边堆着没卖完的菜叶,我蹲在上面数蚂蚁,看它们扛着半粒米饭往洞里钻。手机在口袋里震,是那个销售主管的微信:“小琳,明天来试试吧,我们这月入十万的销冠以前也是零基础”。

我把手机扔在菜叶堆上,屏幕亮着,映出我眼下的青黑。三个月前我还在眼镜店擦镜片,师父说我手稳,适合做验光师。后来妈带着媒人找到店里,我把焦度计砸在地上,镜片碎得像星星,然后就跑了。

“做销售靠的是嘴皮子,”上周面试时,主管拍着我的肩膀笑,金戒指晃得人眼晕,“你看这写字楼,多少人靠一张嘴买了房?年轻人要敢拼,拼了就有未来!”

他唾沫星子喷在我脸上时,我突然想起十二岁那年,爸把我的画板劈了当柴烧,说“画画能当饭吃?不如跟你妈学纳鞋底”。火光里,我的素描本蜷成了黑蝴蝶,就像现在主管嘴里的“未来”,看着亮,一摸全是灰。

旁边包子铺的蒸笼冒白汽,老板的儿子蹲在我旁边,手里捏着张不及格的数学卷。“我爸说考不好就去当销售,”他挠挠头,“说不用读书也能赚大钱。”

我捡起手机,给主管回了个“不去了”,然后拉黑。风卷着菜叶上的水珠打在脸上,有点凉。其实我不是怕拼,是怕拼了半天,发现人家早就把“年入百万”的梯子抽走了,只留下个“努力就会成功”的幌子,让你像蚂蚁一样围着半粒米打转,最后被一脚踩碎。

师父发来消息:“店里缺人,回来吧。”

我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蚂蚁己经把米粒搬进了洞,菜叶堆旁的空地上,有片被阳光晒得发亮的水渍,像滴没掉下来的眼泪。

走回地铁站时,听见两个销售在打电话,对着听筒喊“哥您就买吧,这产品绝对能改变您的人生”。他们的声音又亮又脆,像摔碎的镜片,扎得人耳朵疼。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验光师执照,边角被磨得毛糙,却比任何“年入十万”的承诺都实在。或许我这辈子都赚不到大钱,可至少擦镜片时,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给顾客验光时,我知道那度数准不准。

这就够了。总比对着空气喊“加油”强,总比把别人当傻子骗强,总比明明活得像根草,还得对着太阳喊“我要长成大树”强。

地铁来了,门开的瞬间,我把主管发的招聘海报截图删了。屏幕暗下去,映出我自己的脸,不算好看,却没带着那些假笑,挺好。

墙角的暖气片早就不热了,我抱着膝盖坐在上面,听着隔壁夫妻吵架的声音穿墙过来。男人在吼“你懂个屁”,女人在哭“你凭什么这么对我”,像台老旧的录音机,每天这个点准时播放。

手机屏幕亮着,是昨天刷到的文章,标题写着“文化是无用之用”,下面有人评论“读那么多书还不是照样赚不到钱”。我盯着那行字,突然想起初中时被父亲撕烂的诗集——他说“看这些没用的东西不如去喂猪”,现在想来,他大概是对的。有用的东西是能换钱的猪饲料,是能扛动砖块的力气,是能被计算出价值的时间,而那些让人心头发颤的句子,那些让人盯着一幅画发呆的瞬间,在生存面前,确实轻得像层雾。

可雾也能呛得人喘不过气。

楼下传来警笛声,大概又是哪个“创造价值”的人被抓了。听说小区里有人偷偷卖药,不是治病的药,是能让人暂时忘了饿、忘了疼的药。他们说那是“歪门邪道”,可如果正道上连口饭都吃不上,谁还在乎门是正的还是歪的?就像那些被骂“掠夺”的男人,他们抢的到底是女人的“天生资源”,还是自己没本事挣、又咽不下那口气的嫉妒?

暖气片上的漆皮蹭了我一后背,像层干裂的痂。我摸出藏在枕头下的刀片,不是想做什么,就是想看看反光里的自己——眼睛红得像兔子,下巴尖得能戳死人,这副躯壳,到底算什么呢?是被生下来的“小白鼠”,还是能自己决定怎么活的人?

窗外的月亮被云遮了一半,像块被咬过的饼干。我想起母亲总说“女人要安分”,可安分换不来房租;想起老板说“努力就有回报”,可努力的人还在排队领救济;想起电视里说“要尊重生命”,可没谁问过这生命愿不愿意被生下来。

警笛声远了,世界又安静下来。我把刀片放回原处,手指在手机上敲了几个字:“如果活着就是为了证明‘没用’,那我偏要找点自己觉得有用的事做。”发给谁呢?不知道,就存在草稿箱里吧,像埋下颗不知道会不会发芽的种子。

隔壁的吵架声停了,大概是累了。生活就是这样,吵到最后都没劲了,只剩下喘气的力气。可只要还在喘气,就总得找点什么抓住——哪怕是句没用的诗,哪怕是个没人看的草稿,哪怕只是盯着月亮发会儿呆。

毕竟,连雾都有形状,哪怕转瞬就散。

草稿箱里的刀片

小林在第七次删光聊天记录时,刀片从指间滑下去,在地板上转了个圈,停在床脚——那里堆着没来得及洗的白大褂,袖口沾着验光仪的清洁剂,泛着蓝盈盈的光。

手机还亮着,对话框里最后一条是师父发来的:“明天有空吗?老顾客带孩子来复查,你手法细。”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指尖悬在“有空”上面,迟迟按不下去。

上周从物流公司跑出来时,她把工牌摔在了经理脸上。那人说“女人搬不动货就该去做客服”,说“你这种没学历的,能有份工作就该感恩”,说的每句话都像钝刀子,割得人不致命,却疼得首不起腰。现在想来,还不如回眼镜店,至少焦度计不会骗人,度数对了就是对了,错了就是错了,不用听那些绕弯子的屁话。

床板吱呀响了一声,她翻了个身,看见天花板上的霉斑——像幅没人看得懂的画,她却盯着看了三年。刚来上海时,她以为这霉斑会随着日子变好而消失,现在才知道,有些东西只会越变越大,像心里的委屈。

刀片还在床脚闪着光。她突然想起第一次给人验光,手抖得握不住试镜架,师父按住她的手说:“别怕,镜片在你手里,度数由你定。”那时候她信这句话,信自己能握住点什么。

可现在呢?她连自己想干什么都不知道。想回眼镜店,怕被妈找到,又要提老陈家的二小子;想找别的工作,招聘软件上的消息要么是“销售月入过万”,要么是“无经验可投,需交培训费”;想就这么躺着,房东的催租短信又跳了出来,像根扎在脚底的刺。

手机突然震了一下,是条陌生短信:“我是上周在物流公司跟你一起搬箱子的大姐,我侄子开了家花店,缺个人看店,你要来吗?”

小林坐起来,光着脚踩在地板上,走到窗边。天快亮了,弄堂里传来环卫工扫地的声音。她弯腰捡起那把刀片,看了看,扔进了垃圾桶——刀片很新,是上周刚买的,本来想用来划开那些缠着她的旧回忆,现在看来,大概用不上了。

她给师父回了条消息:“明天我来,带两笼生煎。”然后点开那个大姐的短信,回了个“好”。

草稿箱里还躺着那句话:“如果活着就是为了证明‘没用’,那我偏要找点自己觉得有用的事做。”她没删,也没发,就那么存着。或许以后会忘了为什么写这句话,但至少现在,她知道自己明天该去哪里,该做什么——这就够了,像验光时找到准确的度数那样,一步一步来,总会看清点什么的。

白大褂袖口的蓝光在晨光里闪了闪,像颗刚冒头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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