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宝林里,永远弥漫着对云朵而言香甜醉人、对旁人却足以致命的奇异芬芳。巨大的、流淌着星辉般汁液的藤蔓缠绕着散发温润光泽的玉树,奇花异草舒展着花瓣,每一片都像是凝固的彩虹。云朵正趴在一片巨大的、形似水晶兰的叶片上,小脸几乎贴到叶面,聚精会神地看着几只翅膀透明、拖着发光长尾的幻影蝶在花蕊间穿梭嬉戏。她伸出小手指,小心翼翼地想去触碰其中一只最漂亮的蓝色蝴蝶,指尖凝聚起一点点微不可查的幻蜃之力,试图让它飞得更近些。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凝练、带着沉沉威压的气息,如同冰冷的深海暗流,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藏宝林里原本自由飘散的香气瞬间凝滞,那些飞舞的幻影蝶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冻结,瞬间消失无踪。
云朵的小手僵在半空,猛地抬起头。
前方,那片流淌着星辉汁液的巨大藤蔓阴影下,空间如同水波般微微荡漾。一个高大的身影从中一步踏出。
来人穿着一身仿佛用夜色织就的玄黑长袍,其上没有任何纹饰,却流动着深沉内敛的暗芒。他面容冷峻,如同万年不化的寒冰雕刻而成,线条刚硬,鼻梁高挺。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深邃的赤红,如同熔炉深处最炽热的火焰,此刻正带着一种审视的、不怒自威的光芒,牢牢锁定在云朵身上。额前一对峥嵘的黑色龙角,如同最锋利的玄铁,昭示着他纯正而强大的血脉。正是云朵的大伯,龙族刑罚司掌者——云霆。
他站在那里,周围的空气都仿佛沉重了几分,连藏宝林那些奇异的植物都似乎收敛了光芒。
“云朵。”低沉冷冽的声音响起,如同金石交击,不带一丝温度,“吾观你气息,近日似乎……颇为活跃?”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赤红的龙瞳微微眯起,无形的压力让藏宝林的空气都凝滞了一瞬。龙族的时间感与凡界迥异,对云霆而言,距离上次感应到云朵在龙渊“胡闹”,不过是片刻之前。他这次来,名为“检查功课”,实则就是想看看这个被全族捧在手心的小侄女又在折腾什么,顺便找个由头看看她。
云朵一看到云霆,非但没有被那股威严吓到,反而小脸瞬间亮了起来,大眼睛里满是纯粹的欢喜!她像只快乐的小鸟,从水晶兰叶片上一骨碌爬起来,迈着小短腿就朝云霆扑过去,嘴里甜甜地喊着:“大伯!大伯你来啦!”
然而,就在她即将扑到云霆那身一看就冰冷坚硬的黑袍上时,云霆却面无表情地抬起一只手,宽大的袖袍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柔和力量,精准地抵住了云朵的小脑门,让她无法再前进一步。
“站好。”云霆的声音依旧冷硬,赤红的眼眸里没有丝毫波澜,“回答吾的问题。近日,可曾闯祸?可曾动用不该动用的力量?可曾暴露身份,扰乱凡尘?”他一连串的问题砸下来,每个字都带着刑罚司掌者的严厉。
若是寻常龙族幼崽,早被这气势吓得瑟瑟发抖了。可云朵是谁?她是全龙渊最受宠的小祖宗,大伯的冷脸她见得多了,早就免疫了。被大伯的手抵着脑门,她也不恼,反而顺势抓住了云霆那冰冷修长的手指,小身子晃啊晃,仰着小脸,兴奋地开始叽叽喳喳:
“没有闯祸!大伯大伯,我告诉你哦!我在一个叫‘靠山村’的地方,当‘领主大人’啦!”云朵的眼睛亮得像星子,小脸红扑扑的,满是自豪,“我有好多好多子民!他们叫我‘领主大人’,还给我窝头吃!虽然窝头有点硬硬的,没有家里的点心甜,但是山花姐姐给的,可香啦!”
云霆:“……” 子民?窝头?他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赤红的龙瞳里掠过一丝茫然。这小丫头在说什么?凡界的领主?就凭她?
云朵完全没注意大伯那几乎龟裂的冷面,继续手舞足蹈地汇报她的“丰功伟绩”:“我还帮他们修了一个‘大水池’!就在村子后面!”她指的是那个她用“星移”引来水源的水池。
云霆听着这充满了孩童天真幻想、逻辑混乱的“述职报告”,只觉得额角隐隐作痛。什么领主,什么子民,什么修水池……这不就是龙族幼崽的过家家吗?只不过地点换在了真正的凡界。他赤红的眼底深处,那点严厉早就被一种极度无奈又强忍着的宠溺所取代。这小祖宗,跑到人界就玩这个?
“胡闹!”云霆板着脸,努力维持着长辈的威严,声音刻意加重,“凡界非我族领地,岂容你随意玩耍,还妄称‘领主’?暴露身份,引来天道窥伺,你可知后果?!”他试图用后果吓唬她。
“才不会暴露呢!”云朵小嘴一撅,不服气地反驳,小手还紧紧抓着云霆的手指,“我可小心啦!我就用了一点点点点力量!像……像这样!”她伸出另一只手的小拇指,比划了一个极其微小的指尖,“吓跑坏人的时候,就瞪了他们一眼!山花姐姐都没发现!”她得意地晃着小脑袋,一副“我超厉害”的表情。
吓跑坏人?瞪了一眼?云霆的眉心跳了跳。他太了解自己这个侄女了,她口中的“一点点点点”力量,加上她那能看透因果善恶的“龙眼”……估计那几个“坏人”没被吓疯都算心智坚韧了。他不动声色地释放出一丝极细微的神念,瞬间扫过云朵全身,重点探查她身上是否残留着过强的力量波动或可能引来麻烦的因果痕迹。
还好,非常干净。看来这小家伙虽然玩心重,但分寸确实还在。云霆心里微微松了口气,但脸上依旧冷若冰霜。
“即便如此,亦不可掉以轻心。”云霆沉声道,目光扫过云朵腰间那个小小的、用某种坚韧草叶编织成的小口袋——那是山花给她做的,里面鼓鼓囊囊,装着她从龙渊带去的各种“零嘴”,其中不乏一些蕴含温和龙力、对龙族幼崽是糖豆、对凡人却是剧毒或大补过头之物的玩意儿。
“拿来。”云霆伸出手,掌心向上,语气不容置疑。
“啊?”云朵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大眼睛里迅速蓄满了委屈的水汽,小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小口袋,“不要!大伯!这是我的!”
“此物蕴含龙息,凡胎肉体承受不起。”云霆不为所动,赤红的眼眸盯着她,“若你胡乱分予那些‘子民’,便是害人性命,非但无功,反造大孽。拿来!”
云朵看着大伯那严肃得吓人的脸,知道这次撒娇耍赖也没用了。她瘪着小嘴,委委屈屈、慢吞吞地解下小口袋,像被抢走了心爱玩具一样,万分不舍地放到了云霆冰冷的大手里。
云霆看也不看,宽大的袖袍一拂,那个小口袋便消失无踪,显然是被收走了。他动作快得云朵都没看清。
“哼!大伯坏!”云朵气鼓鼓地扭过头,小嘴撅得能挂油瓶,眼眶红红的,一副“我再也不理你了”的架势。
云霆看着她这副小模样,心底那点强装的严厉瞬间土崩瓦解。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赤红眼底深处掠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柔软。几乎是同时,他那只抵着云朵脑门的手,极其自然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神力,轻轻拂过云朵玩闹时蹭得有些蓬乱、还沾着点水晶兰花粉的额发。
那缕神力轻柔无比,如同最温暖的春风拂过。云朵只觉得头皮微微一暖,刚才还乱糟糟的头发瞬间变得柔顺服帖,连那点花粉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动作快如闪电,且极其自然,仿佛只是长辈习惯性地为小辈整理仪容。云朵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只觉得头发突然顺溜了,那股暖暖的感觉很舒服。
“莫要任性。”云霆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但似乎少了点之前的冷硬。他收回手,宽大的袖袍再次一拂。
云朵只觉得怀里一沉,低头一看,一个用某种闪烁着柔和银光的叶片包裹成的小包凭空出现,落到了她的小胳膊上。那叶片散发着清甜的、类似月光混合着某种灵果的香气,光是闻着就让人心旷神怡。她认得这个!这是龙渊“幼龙园”特供的零食,用最温和的月华草露和星屑果肉凝练而成,入口即化,清甜可口,而且蕴含的能量极其温和,即使被凡人误食一点点,最多也就是拉几天肚子。
“此物予你。莫要再胡乱分予他人。”云霆的语气带着一丝警告,但更像是一种无奈的叮嘱。
云朵抱着那包散发着甜香的银光叶子包,小脸上的委屈瞬间被惊喜取代!她用力点头,把叶子包抱得紧紧的:“嗯嗯!谢谢大伯!”这可比刚才被收走的那些“糖豆”好吃多了!
云霆看着小侄女瞬间阴转晴的小脸,眼底深处那点宠溺几乎要溢出来,但他面上依旧维持着那副万年不变的冷峻表情。他最后深深看了云朵一眼,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藏宝林深处那片微微扭曲、连接着靠山村方向的空间节点——也就是云朵平时用来往返的传送阵。
“空间穿梭,非儿戏。”云霆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下次若再胡乱蹦跳,仔细摔到时空裂隙里去。记住,神念需如丝线,先寻锚点,再引星光,轨迹需稳如……”他下意识地就想指点两句高深的空间法则,但看着云朵那双充满好奇却显然懵懵懂懂的大眼睛,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换成了更简单的描述,“……就像你玩‘跳格子’,看准了再落脚,别乱蹦。”
“哦!”云朵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脑子里想的却是:大伯说不能乱蹦……那下次我传送的时候,就想象成在跳一个很稳很稳的格子?看准了再跳?好像……有点道理?
交代完,云霆不再停留。他最后用那双熔岩般的赤红眼眸,深深地、带着一丝只有他自己才懂的复杂情绪看了云朵一眼。然后,他高大的身影如同墨汁滴入深水,周围的空气再次荡漾起水波般的涟漪。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光芒万丈的闪耀,就在这无声的涟漪中,云霆的身影迅速变淡、模糊,最终彻底消失在藏宝林那片流淌着星辉的藤蔓阴影之下,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一丝极淡的、属于黑龙的冷冽气息,以及云朵怀里那包散发着清甜香气的银光叶子包,证明着刚才那场“严厉”探望的发生。
云朵抱着零食包,开心地在原地转了个圈。大伯虽然凶巴巴地没收了她的“糖豆”,但又给了更好吃的,还教了她怎么“跳格子”传送!嗯,大伯其实还是很好的!
她完全没注意到,就在云霆消失的同时,藏宝林通往靠山村方向的那个空间节点附近,几缕极其微弱、几乎无法被任何存在感知到的、不属于此界的气息痕迹,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轻轻抹去,彻底消散于无形。那是某个好奇心过重的低阶魔物,在空间乱流边缘无意中沾染上的、试图追踪云朵气息的微小“尘埃”。
云霆的“严厉探望”,从来都不只是看看侄女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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