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在崩塌时,会发出瓷器碎裂的声音。
路明非站在数据风暴的中央,听着自己的骨骼一寸寸化为光粒。那种声音很轻,像是有人用银匙敲击骨瓷杯沿,又像是绘梨衣曾经在神社摇铃的余韵。
原来死亡这么安静……
他的左眼早己空洞,右眼却映着漫天飘散的代码。那些荧蓝色的字符串像垂死的萤火虫,在触及实验室金属墙壁的瞬间湮灭。远处,楚子航的村雨还钉在控制台上,刀柄上缠着的粉色发带正在一点点褪色——从樱粉到苍白,最后变成数据删除前的灰。
"师兄..."
路明非想伸手,却发现自己的指尖己经透明。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在那个被系统篡改过的记忆里,楚子航曾在雨夜的高架桥上对他说:"有些路注定要独行。"
原来这就是独行的滋味……
数据风暴突然剧烈翻涌。某个瞬间,路明非看见风暴之外的真实世界——那是一片荒原,没有天空也没有大地,只有无数培养舱像墓碑般矗立到视野尽头。每个舱体里都漂浮着一个银发少女,她们的心口插着光缆,如同被钉在标本箱里的蝴蝶。
绘梨衣......
风暴吞没了这帧画面。路明非的听觉开始退化,最后传入鼓膜的是恺撒的怒吼,像隔着厚重的海水。他听不清内容,只捕捉到几个零散的词汇:"诺诺...坐标...保留..."
黑暗降临前,路明非的嘴唇碰触到某个冰凉的东西。是那枚融化的发卡,不知何时又回到了他掌心。塑料边缘刻着极小的字,这次他看清了:
"要活着憎恨这个世界。"
苏醒的过程像被按进冰海又拽出。
路明非在剧烈的咳嗽中睁开眼睛,喉管里呛出的不是血而是某种荧光液体。他躺在一片纯白空间里,天花板流动着数据瀑布,那些字符组成十九个不同的死法:
- 第3次轮回:被诺诺射杀于三峡水底
- 第7次轮回:在东京塔顶拥抱着燃烧的绘梨衣
- 第13次轮回:亲手将村雨插入楚子航的心脏...
"欢迎来到回收站的中转层。"
路鸣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小魔鬼这次穿着白大褂,胸前别着"管理员00"的金属牌。他手里把玩着一枚芯片,表面裂纹里渗出暗红色的光。
"中转层?"路明非的声音嘶哑得可怕。
"就像游戏里的存档点。"路鸣泽打了个响指,西周突然浮现出无数全息投影,"所有被系统判定'异常'的数据,都会先流放到这里。"
投影里是被暂停的时空碎片:
楚子航站在燃烧的卡塞尔图书馆,村雨正斩向某个培养舱的复制体;
恺撒在冰原上拖着断腿前行,狄克推多插着一本烧焦的日记;
还有诺诺——她的红发正在数据流中消散,指尖还保持着触碰某人脸颊的姿势...
路明非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他看向自己的手,皮肤下流动的不再是血液,而是某种银蓝色的数据流。
"我死了?"
"比那更糟。"路鸣泽的微笑像裂开的冰面,"你成了系统的一部分。"
记忆像倒灌的海水般涌来。
路明非跪在全息投影之间,看着那些被系统删除的真实:
- 五岁那年,他在储物间用红色蜡笔画满整面墙的"SOS",而真正的诺诺(不是系统模拟的NPC)从窗口递进来一盒新蜡笔;
- 十五岁雨季,楚天骄哼着《友谊地久天长》点燃迈巴赫,后座上的楚子航泪流满面却死死捂着嘴不发出声音;
- 还有绘梨衣——真正的绘梨衣——在深海设备里写下的不是"世界很温柔",而是"要救救Sakura"...
"这些都是...真的?"路明非的声音在颤抖。
路鸣泽没有回答。小魔鬼的指尖划过某个投影,画面变成赫尔佐格的实验室。银发少女被禁锢在培养舱里,头顶电极闪烁着危险的红光。
"她是初代反抗者。"路鸣泽轻声说,"第一个发现系统真相的人。"
路明非的瞳孔收缩。画面中的绘梨衣突然睁开眼睛,嘴唇开合说着什么。没有声音,但口型很清楚:
"找到代码里的诗。"
数据风暴再次席卷而来。这次路明非看清了——那些字符串的排列方式根本不是二进制代码,而是...
日文俳句?)
"松尾芭蕉的《古池》..."路鸣泽突然背诵起来,"古池や蛙飛び込む水の音。"
古老的池塘
青蛙跃入
水的声音
路明非的右眼突然剧痛。视野里浮现出另一段记忆:
十五岁的绘梨衣坐在源氏重工的屋顶,膝盖上摊开一本俳句集。她指着《古池》那一页,在小本子上写:"Sakura像这只青蛙。"
原来答案早就给过我了。
觉醒的瞬间像被高压电击中天灵盖。
路明非在剧痛中嘶吼,声带撕裂出的不是人声而是某种电子啸叫。他的身体正在重组——皮肤下流动的数据串突然具现化成青铜色的血管,左眼空洞处生出新的眼球,瞳孔里旋转着微型的世界树图案。
"终于想通了?"路鸣泽的白大褂在数据风中猎猎作响,"系统最致命的bug?"
路明非看向自己的手掌。掌纹己经变成代码串,但每一条纹路都清晰可辨——那是绘梨衣用铅笔在他掌心描过的痕迹,在那个被系统删除的午后。
情感才是最高权限。)
他忽然笑了。这个笑容让整个中转层开始震颤,全息投影一个接一个爆裂。楚子航的刀光,恺撒的怒吼,诺诺消散前的微笑...所有数据碎片涌入他的身体,在皮肤下烧出荧蓝色的纹路。
"哥哥,你现在的样子..."路鸣泽后退半步,"很像那些被称作'神'的东西。"
路明非没有回答。他伸出手,轻轻按在中转层的"墙壁"上。那些流动的代码突然凝固,然后像退潮般向两侧分开,露出后面巨大的培养舱矩阵。
每个舱体里都漂浮着一个绘梨衣。
有的闭着眼睛像在沉睡,有的正疯狂拍打玻璃,最中央的那个——她的银发像水母触须般舒展,嘴唇保持着"谢谢"的口型。
路明非的指尖触上主舱体。
"古池や蛙飛び込む水の音。"他轻声念道。
培养舱应声而裂。
真实世界的雨是温的。
路明非跪在荒原上,怀里抱着终于脱离培养舱的绘梨衣。她的身体轻得像羽毛,皮肤下流动着和他同样的数据光纹。远处,无数个培养舱正在接连爆炸,像一场盛大的殉葬。
"系统...还在反抗..."绘梨衣的声音细如蚊蚋。她的手指划过路明非的脸颊,留下荧蓝色的痕迹,"要用...诗..."
路明非低头,发现自己的胸口不知何时浮现出完整的《古池》俳句。那些字符正在渗入心脏,每一次跳动都让荒原震颤。
他忽然明白了。
不是删除,不是破坏——
是覆盖。)
路明非吻上绘梨衣的额头。这个动作让两人皮肤下的数据流开始共鸣,最终汇聚成新的字符串——不是冰冷的代码,而是一首谁也没见过的诗:
"永夜の海で
君は小さな蛙だった
その飛び込んだ音が
今もわたしの鼓膜を震わせる"
永夜之海
你曾是只小青蛙
那跃入水中的声音
至今仍震动着我的鼓膜
——
世界在诗歌中重构。
雨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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