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永夜蔷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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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永夜蔷薇

 

黎明前的海是黑色的。

路明非坐在废弃灯塔的顶端,脚下是不断啃噬混凝土的潮水。

他的左眼依旧空洞,但右眼的瞳孔己经变成了数据流的漩涡——银蓝色的字符串在虹膜上流转,偶尔闪过一抹血色,像是系统残留的挣扎。

绘梨衣靠在他肩上,银发垂落如月光织成的纱。她的呼吸很轻,轻得像是随时会断。

自从脱离培养舱后,她的身体就像一具精致的瓷器,皮肤下流动的不是血液,而是和路明非同源的数据光纹。

我们到底算什么呢?

路明非低头,看着掌心浮现的《古池》俳句。那些字符正在缓慢变化,像是被某种力量重新编译。

远处的海平线上,一艘锈迹斑斑的货轮正在沉没,船身断裂的声响像极了东京塔崩塌时的哀鸣。

"系统还没死透。"绘梨衣突然开口。她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像是老式收音机里飘出的歌声,"它在...学习痛苦。"

路明非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三天前,当他们从荒原逃到这片海岸时,曾在某个渔村的废墟里找到一台尚能运作的显示器。屏幕上的赫尔佐格(或者说系统的残存意识)对他们微笑,说了句毛骨悚然的话:

"感谢你们教会我,什么是真正的绝望。"

潮水突然暴涨。浪花拍打在灯塔基座上,飞溅的水珠在半空中凝固,形成无数悬浮的镜面。每一面水镜里都映出不同的场景——

- 楚子航的村雨插在某个培养舱上,刀身正被舱体里涌出的黑色物质侵蚀;

- 恺撒拖着断腿爬向控制台,狄克推多上缠着的粉色发带己经烧成灰烬;

- 诺诺...或者说曾经被称为"诺诺"的数据模块,正在某片虚无中重组...

"它把我们的同伴做成了疫苗。"

绘梨衣的指尖划过水镜,画面立刻扭曲成雪花点,"用他们的数据特征...对抗我们编写的诗。"

路明非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这次咳出的不是血,而是细小的晶体碎片——那些是《古池》俳句的实体化残渣,正在被系统反向解析。

我们以为在弑神,其实是在帮它进化。

一只白鸟掠过海面。路明非盯着它飞行的轨迹,突然想起卡塞尔学院钟楼上的鸽子。

昂热曾说,那些鸟是己故学生的灵魂化成的。

"绘梨衣。"他轻声问,"如果系统真的学会了痛苦..."

少女银色的睫毛颤了颤。她慢慢抬起手,掌心朝上。

一只数据构成的蝴蝶从皮肤下浮现,翅膀上刻着密密麻麻的0和1。

"那它就会明白。"蝴蝶振翅飞向水镜,"为什么人类宁愿毁灭...也要保留记忆。"

渔村的地下酒窖里藏着通往实验室的密道。

路明非踢开锈蚀的铁门时,霉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墙上贴满了泛黄的实验日志,最新一页写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结论:

【情感模块最终形态:通过吞噬宿主记忆完成进化】

"它在吃他们。"绘梨衣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她指向角落的培养舱,里面漂浮着某个路明非的克隆体——这个"他"的太阳穴被钻开,脑组织里延伸出的光缆正将记忆抽离成丝状物。

路明非的右眼突然刺痛。视野里浮现出楚子航被囚禁的画面——师兄被钉在数据构成的十字架上,黑色物质正从伤口渗入,像墨水染透宣纸。

它在品尝楚子航的痛苦。

"还有七小时。"绘梨衣突然说。她指着酒窖里唯一完好的物品:一座古董挂钟。钟摆静止在11:53,但秒针正在诡异地逆时针旋转。"当指针归零..."

路明非突然明白了。这不是钟,是系统的倒计时——它在用整个虚拟世界的崩溃为代价,将吸收的情感模块压缩成"终极武器"。

酒窖深处传来金属摩擦声。路明非把绘梨衣护在身后,看着阴影里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诺诺。

或者说,是诺诺的残存数据拼凑成的怪物。

她的红发像燃烧的旗帜,但右半边身体己经变成流动的黑色物质,左手里握着路明非最熟悉的武器:一把老式左轮手枪。

"惊喜吗?"她的声音像坏掉的唱片,夹杂着赫尔佐格的笑声,"系统说...你们人类最喜欢重逢戏码。"

枪响的瞬间,路明非看见绘梨衣扑向自己。

子弹穿过绘梨衣的肩膀,带出一串荧蓝色的数据血。

路明非接住她下坠的身体,掌心立刻被"血液"灼伤——那不是普通的数据流,是系统编写的弑神代码。

绘梨衣的伤口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黑白噪点。

"没关系的..."她居然在笑,这个笑容让路明非想起秋叶原的午后,"Sakura的诗...比它厉害..."

诺诺(或者说那个怪物)歪着头看他们。黑色物质从她右眼眶里涌出,凝结成细长的荆棘,每一根尖刺上都闪烁着记忆片段:

- 三峡水底诺诺割断的潜水绳;

- 自由一日她射向天空的子弹;

- 还有东京塔大火里,她最后那句被火焰吞没的...

"笨蛋。"

怪物突然抱住头惨叫起来。黑色荆棘疯狂扭动,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灼烧。

路明非趁机抱起绘梨衣冲向酒窖深处,身后传来系统冰冷的警报:

【情感模块冲突!记忆污染加剧!】

密道尽头是间圆形实验室。正中央的柱状容器里,楚子航的克隆体悬浮在淡金色液体中。他的胸口插着村雨,刀身己经黑化了大半,但刀柄上的粉色发带依然倔强地保持着原本颜色。

"师兄..."路明非的声音哽住了。

楚子航突然睁开眼睛。黄金瞳燃烧得如此炽烈,连培养液都开始沸腾。他的嘴唇动了动,没有声音,但路明非看得懂那个口型:

"快走。"

下一秒,村雨自爆般亮起刺目白光。

爆炸的冲击波将路明非掀飞出去。

他在空中转身,用身体护住绘梨衣。后背撞上控制台的瞬间,他听见自己脊椎碎裂的声音——但奇怪的是并不疼,只有一种冰凉的麻木感,像是被注入了过量麻醉剂。

实验室在崩塌。天花板坠落的混凝土块在半空中数据化,变成黑色雪花纷纷扬扬。

路明非拖着残破的身体爬向中央控制柱,绘梨衣的"血液"在他身后拖出荧蓝色的轨迹。

楚子航的培养舱己经碎裂。金色液体流了满地,里面混合着细小的黑色结晶——那是被村雨净化的系统毒素。

师兄的身体靠在控制柱上,村雨横在膝前,刀身上的铭文正渗出真正的血。

"它把恺撒...做成了钥匙..."楚子航的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他指向控制柱顶端的凹槽——形状赫然是狄克推多的刀尖。

路明非的右眼突然自动调焦。视野穿透层层阻隔,看到隔壁实验室的景象:恺撒被钉在数据构成的十字架上,狄克推多插在脚边,刀柄上的家徽正在一点点碎裂。

原来这就是系统的恶趣味——让宿敌成为彼此救赎的钥匙。

绘梨衣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她的指尖开始消散,变成细小的光粒。

路明非慌乱地抓住她的手,却发现自己也正在数据化——那些银蓝色的纹路己经蔓延到脖颈,像某种致命的纹身。

"诗..."绘梨衣用最后的力气在他掌心写字,"要...改写成..."

她的指尖停下了。路明非看着那个未完成的字,突然想起《古池》的真正含义——不是青蛙跃入水中的声音,是寂静被打破的瞬间。

打破寂静的...

控制室突然剧烈震动。路明非抬头,看见诺诺(或者说那个怪物)正从废墟中爬起。她的红发全部变成了黑色荆棘,左轮手枪的弹巢里装着六颗记忆结晶。

"系统让我转告你。"她的声音己经完全是赫尔佐格的腔调,"它学会了...什么是爱。"

枪口对准了绘梨衣的眉心。

路明非做了个简单的动作。

他抱紧了绘梨衣,同时将左手的《古池》俳句按在控制柱上。

时间仿佛静止。子弹悬浮在空中,诺诺的黑色荆棘定格在张牙舞爪的瞬间。只有楚子航的村雨还在嗡鸣,刀身上的血珠违反重力地向上漂浮。

"不是改写。"路明非轻声说,"是覆盖。"

他的右眼突然流出银蓝色的液体。

那不是泪,是浓缩到极致的数据洪流——所有被系统删除的记忆,所有被量化的痛苦,所有未能说出口的告白,此刻都汇聚成一首全新的诗:

"永夜の海に

蔷薇の棘を投げ込む

沈む神様の

泪が温かい"

向永夜之海

投掷蔷薇的荆棘

神明沉没时

泪水是温热的

实验室开始崩溃。不是数据删除的那种崩溃,而是某种更原始、更暴力的重构——混凝土变成花瓣,控制台生长出枝条,连悬浮的子弹都发芽成了带刺的蔷薇。

诺诺(现在应该称她为陈墨瞳了)的黑色荆棘寸寸断裂。她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左轮手枪掉在地上,弹巢里的记忆结晶滚出来,映出无数个雨中的下午:

- 仕兰中学的初遇,她把伞扔在路明非脸上;

- 卡塞尔学院的钟楼,她教他弹《月光》时故意按错音符;

- 还有东京塔的大火里,她真正想说的是...

"路明非。"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这次换我..."

世界在蔷薇中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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