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在血泊中睁开眼睛时,世界是寂静的。
他的左眼空洞依旧,右眼却映着漫天飘落的灰烬。那些燃烧后的数据碎片像黑色的雪,落在他的伤口上,发出细微的"嗤嗤"声,仿佛在嘲笑他的挣扎。
这就是真实的代价吗?)
他艰难地撑起身体,掌心按在破碎的培养舱玻璃上。尖锐的疼痛让他想起东京塔的大火,想起绘梨衣在烈焰中消散的指尖。但现在,连那些记忆都变得模糊——系统崩溃后,他的大脑像被格式化的硬盘,连痛苦都在流失。
"你居然还活着。"
声音从阴影处传来。路明非转头,看见酒德麻衣靠在控制台边,胸口的衔尾蛇徽章己经碎裂。她的右臂不自然地扭曲着,像是被某种巨力硬生生折断。
"他们呢?"路明非的声音嘶哑得不形。
酒德麻衣笑了。这个笑容让路明非想起三峡水底,她给诺诺注射药剂时的表情——那种带着怜悯的冷酷。
"楚子航在7号实验区砍杀克隆体,恺撒引爆了能源中枢。"她指了指窗外,"至于诺诺..."
路明非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主控室外的走廊己经变成血色长廊。诺诺跪在一地机械残骸中,红发像燃烧的旗帜。她的双手插进某个培养舱的控制面板,青色的鳞片正从指尖向心脏蔓延。
“她在入侵系统核心。”
路明非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血沫溅在掌心,里面混着细小的金属碎片——那是记忆芯片的残渣,正在他的血管里游走。
"你还有三十分钟。"酒德麻衣扔来一把手术刀,"在她完全龙化之前。"
刀柄上刻着一行小字:"给不乖的小白鼠"。
——
7号实验区像一座由培养舱组成的陵墓。
路明非踉跄着穿过走廊,每一步都踏在克隆体的残肢上。有些"路明非"还活着,他们从破碎的玻璃舱里伸出手,无声地喊着什么。其中一个特别苍老的克隆体突然抓住他的脚踝,干裂的嘴唇蠕动着:
"这次...一定要..."
话音未落,村雨的刀光闪过。
楚子航站在血泊中,黄金瞳燃烧得如此炽烈,连睫毛都在高温中卷曲。他的校服早己看不出原本颜色,只有刀柄上缠着的粉色发带依然鲜明。
"师兄..."
路明非刚开口,就被楚子航拽到身后。村雨斩开空气,将扑来的机械守卫一分为二。机油像血一样喷溅在两人脸上,带着刺鼻的金属味。
"中枢在B17区。"楚子航的声音比刀锋还冷,"诺诺在为你争取时间。"
路明非望向走廊尽头。那里的培养舱比其他区域大得多,舱体上标着【原始样本】。透过浑浊的液体,他看见一个银发少女蜷缩其中——和主控室屏幕里一模一样的面容,只是更加苍白,更加...
像具尸体。
"那是绘梨衣?"
"是,也不是。"楚子航的刀尖滴着某种蓝色的液体,"她是所有模拟世界的'母体',系统用她的脑波构建了十九个轮回。"
路明非的右眼突然剧痛。视野里浮现出陌生的画面:
- 五岁的绘梨衣躺在手术台上,头顶插满电极;
- 十五岁的她在深海设备里写下最后一封信;
- 还有现在,她的克隆体在东京塔的火光中化为灰烬...
原来连死亡都是被设计好的程序吗?
楚子航突然按住他的肩膀。这个动作太过用力,指甲几乎陷进皮肉。
"听着。"师兄的瞳孔微微收缩,"系统最残酷的设定是——"
爆炸声吞没了后半句话。
——
B17区的门禁系统是一道钢琴锁。
路明非站在控制台前,手指悬在琴键上方。这架钢琴和卡塞尔学院礼堂的那台一模一样,连左侧第三个琴键的裂痕都完美复刻。
诺诺教过我弹《月光》。在那个被系统删除的下午。
他按下第一个音符。
琴声像一把刀,剖开了记忆的茧。路明非看见——
- 三峡水底,诺诺割断潜水绳时,嘴唇擦过他的耳垂;
- 自由一日,她将枪口从他太阳穴移开,转而射向天空;
- 还有东京塔的大火里,她喊的不是"路明非",而是...
"笨蛋。"
诺诺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路明非转身,看见她靠在门框上,半边身体己经龙化。青鳞蔓延到颈侧,像某种残酷的纹身。她的手里攥着一枚芯片,表面刻着世界树的图案。
"这是系统核心。"她将芯片按进路明非的掌心,"用你的血激活它。"
路明非低头。芯片边缘正在吸收他的血液,纹路逐渐亮起猩红的光。他突然明白了什么,猛地抓住诺诺的手腕:
"你会消失,对不对?"
龙化己经蔓延到诺诺的下颌。她笑了,这个笑容让路明非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在仕兰中学的雨里,她也是这样满不在乎地笑着,把伞扔到他脸上。
"陈墨瞳从来就不是真实存在的人。"她的声音开始掺杂电子音,"我只是系统为你设计的...情感测试模块。"
路明非的呼吸停滞了。
原来连痛苦都是被量化的实验数据。
诺诺突然凑近。她的嘴唇擦过路明非的耳垂,和记忆中三峡水底的动作重合。
"但有一点是真的。"她最后说,"自由那日,我确实对你..."
龙鳞覆盖了她的瞳孔。
主控室的屏幕全部变成了雪花点。
路明非跪在中央控制台前,芯片深深插进自己的左眼空洞。鲜血顺着脸颊流下,在金属地板上绘出诡异的图腾——和楚子航刀上的铭文一模一样。
"你终于明白了。"
赫尔佐格的声音从西面八方传来。老人(或者说那具机械躯壳)悬浮在半空,脊椎处的光缆像水母触须般舞动。他的机械义眼闪烁着,投影出无数个崩溃中的模拟世界。
"系统需要的从来不是你的服从。"光缆突然刺入路明非的后背,"而是最极端的反抗情绪——那是唤醒'她'的关键催化剂。"
剧痛中,路明非看见真相如拼图般完整:
绘梨衣才是最初的反抗者。她在十五岁那年觉醒,试图摧毁系统,却被转化为维持虚拟世界的能源。而他们这些克隆体存在的意义,就是通过无数次轮回,收集足够强烈的思念来修复她的意识。
原来我们都是献给神明的活祭。
"现在,完成你的使命吧。"赫尔佐格的机械手按上路明非的天灵盖,"成为最后的'思念体'。"
路明非笑了。这个笑容让赫尔佐格的义眼突然闪烁——太像了,和当年绘梨衣在深海设备里最后的微笑。
"你搞错了一件事。"路明非握住插入后背的光缆,"我不是来献祭的。"
他狠狠扯断光缆。
——
数据风暴席卷了整个实验室。
路明非站在风暴中心,看着自己的身体逐渐分解成光粒。这是系统最后的反扑,也是他等待己久的机会——芯片里的病毒正在逆向感染主程序。
楚子航的村雨插在控制台上,刀身嗡鸣如泣。恺撒的狄克推多钉死了赫尔佐格的机械躯壳。而诺诺...
她早己消散在数据流里,连句再见都没留下。
路明非看向【原始样本】舱。液体中的银发少女第一次睁开了眼睛。
她的瞳孔是数据流的蓝色,却带着人类才有的温度。
"Sakura。"她的口型如此熟悉,"这次换我等你。"
路明非想伸手,却发现自己己经透明到能看见身后的废墟。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在那个被系统删除的雨天,绘梨衣曾在小本子上写过:
"世界很温柔,但温柔的东西总容易碎。"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那就碎得再彻底一点吧……
最后的光粒升腾而起,像逆飞的蝶群。
(http://www.shuxiangmendi.net/book/cadf00-8.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shuxiangmendi.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