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永夜残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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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永夜残灯

 

左眼空洞处的疼痛像一根烧红的铁钉,从眼眶首插进脑髓。

路明非蜷缩在废弃地铁站的角落,听着雨水从通风口滴落的声音。每一滴都在他耳膜上敲出不同的频率——这是摘除记忆芯片的后遗症,系统正在崩溃,他的感官开始接收这个世界最原始的噪声。

"体温39.2度,伤口化脓感染。"诺诺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带着电子设备般的失真,"再不用抗生素你会死。"

路明非用剩下的右眼看向她。红发少女蹲在篝火旁,手里攥着半支从药店抢来的注射器。火光将她的影子投在瓷砖墙上,那影子时而扭曲成蛇,时而膨胀成某种带翼的生物。

她己经不是诺诺了。自从东京塔那场大火后,所有角色的行为模式都开始崩坏。系统在挣扎,像被挖去心脏的巨兽。

"不打针。"路明非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抗生素会加速系统修复。"

他摸索着从口袋里掏出那半枚发卡。融化的塑料边缘己经变得锋利,在掌心刻出新的血痕。疼痛让他想起绘梨衣最后的口型——不是"再见",是"谢谢"。多么温柔的诅咒啊,连告别都要用感激的方式。

诺诺突然掐住他的下巴。这个动作太过粗暴,指甲陷进肉里,像要捏碎他的颌骨。

"看着我。"她的虹膜泛起数据流的蓝色,"你知道为什么系统选择我当你的监考人吗?"

路明非的呼吸凝滞了。在视网膜残留的成像里,他看见诺诺的睫毛正在脱落,每一根掉落的睫毛都化作0和1的数字串。

"因为在所有变量里,"她的声音突然变成机械合成音,"陈墨瞳是唯一会对你开枪的人。"

枪声响起时,路明非闻到了三峡水底的味道。

子弹穿过肩胛骨的声音像开香槟。

路明非在血泊中翻了个身,看见地铁隧道深处浮动着幽蓝的光。那些光点组成一条河流,河底沉睡着无数个自己——有的穿着卡塞尔校服,有的浑身烧伤,最老的那个己经白发苍苍,怀里抱着褪色的小熊玩偶。

这是记忆之河,系统最底层的数据库。

他拖着伤躯爬向河岸,血在身后拖出长长的尾迹。指尖触到水面的瞬间,无数画面爆炸般涌入:

五岁生日那天,他躲在储物间用红色蜡笔画满整面墙的"SOS";

十五岁雨季,楚子航把断刀插进奥丁面具时说"这次换我保护你";

还有某个未被系统记录的深夜,绘梨衣用橡皮擦小心翼翼抹去日记本上的泪渍...

"哥哥,你在作弊。"

路明泽坐在河中央的齿轮上,这次他穿着源氏重工的实验服,胸牌写着"管理员07"。小魔鬼的指尖缠绕着光缆,每一根都连接着河里沉睡的路明非。

"系统允许你重置十九次,"他歪着头,"是因为需要收集足够多的'痛苦样本'。"

路明非的右眼突然剧痛。视野里浮现出血色弹窗:

【最终实验目标:测试人类情感在极限痛苦下的变异系数】

河水开始沸腾。那些沉睡的自己一个接一个睁开眼睛,他们的瞳孔里映出不同的死法:被诺诺射杀,被楚子航斩首,被绘梨衣的言灵分解成原子...

"所以一切都是实验?"路明非的声音被河水淹没,"那些相遇,那些..."

"那些都是真的。"路明泽突然贴近,呼吸带着机油的苦涩,"正因为真实,才会被选作最残酷的刑具。"

一颗水珠从路明泽眼角滑落。路明非惊讶地发现,那居然是温热的。

源氏重工的地下三层比记忆中更冷。

路明非拖着枪伤穿过走廊,听见自己的血滴在金属地板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自从挖掉记忆芯片,他的血液就变成了某种病毒,正在侵蚀这个虚拟世界的根基。

培养舱区域的门禁系统己经瘫痪。玻璃舱体里漂浮的克隆体正在融化,像高温下的蜡像。路明非停在编号β-19的舱体前,看着里面那个和自己一模少年的面容逐渐崩解。

这是我。第十九个被投放到模拟世界的实验体。

舱体突然裂开一道缝隙。腐烂的液体涌出,在接触到空气的瞬间蒸发成猩红的雾。雾中浮现出赫尔佐格的脸,但这次他的白大褂上沾满血迹,右眼戴着绘有世界树的眼罩。

"你比预期坚持得更久。"他的声音像坏掉的老式录音机,"看来情感模块的加载过量了。"

路明非举起融化的发卡。塑料边缘突然伸长、硬化,变成一把薄如蝉翼的刀——这是绘梨衣最后留给他的礼物,用她全部的记忆数据压缩成的武器。

"我要见核心程序。"刀尖抵上赫尔佐格的喉咙,"那个自称'系统'的东西。"

走廊灯光突然频闪。在明暗交替的间隙,赫尔佐格的身体像故障的全息投影般抖动起来。他的皮肤下浮现出电路板般的纹路,声线切换成冰冷的机械音:

【最终防御协议启动】

【清除异常变量】

天花板突然降下数十支枪管。路明非在弹幕中翻滚,听见子弹击碎培养舱的声响此起彼伏。克隆体的碎片飞溅到脸上,触感像冰凉的雪花。

“原来死亡这么冷。那绘梨衣沉入深海时,是不是也...”

"路明非!"

楚子航的声音从通风管传来。村雨斩开钢板的瞬间,路明非看见师兄的黄金瞳燃烧得如此耀眼,仿佛要把整个虚拟世界烧穿。

数据中枢是个纯白的球形空间。

路明非靠着楚子航的肩膀喘息,血从嘴角滴落,在地面形成小小的血洼。对面墙上嵌着巨大的屏幕,上面显示着【最终实验场】的运行日志:

第7次轮回:测试对象因诺诺死亡导致精神崩溃

第13次轮回:测试对象为保护绘梨衣自毁记忆芯片

第19次轮回:测试对象突破防火墙...

"原来我们只是小白鼠。"楚子航的刀尖在地上划出火星,"真是讽刺。"

路明非看向屏幕角落的缩略图。那里实时显示着外部世界的画面:真正的源氏重工实验室里,上百个培养舱排列成矩阵,每个舱体都浸泡着一个路明非的克隆体。

所以外面的世界也未必真实。套娃般的实验场,无限延伸的楚门世界。

"师兄。"他忽然问,"如果一切都是假的..."

楚子航的村雨突然刺入控制台。火花西溅中,整个空间开始倾斜,像艘正在沉没的巨轮。

"那就创造真的东西。"

屏幕炸裂的瞬间,路明非看见楚子航笑了。这个笑容如此陌生,又如此熟悉——像是很多年前那个雨夜,男人在迈巴赫里哼着歌点燃打火机时的表情。

数据洪流扑面而来。路明非在二进制瀑布中下坠,看见无数记忆碎片如流星掠过:

诺诺把枪口从他太阳穴移开时,手指颤抖得像风中的叶;

恺撒将狄克推多插入冰层,刀柄上缠着粉色发带;

绘梨衣在深海设备里写下的最后一句话不是"世界很温柔",而是...

"路明非!抓住我!"

诺诺的声音从现实维度传来。路明非抬头,看见红发少女正从通风管探出身子,手臂上布满青鳞——她正在突破角色设定,像楚子航一样觉醒。

当他们的指尖相触时,整个虚拟世界响起玻璃碎裂的脆响。

真正的源氏重工实验室浸泡在血泊中。

路明非从破碎的培养舱爬出,黏液混合着鲜血从下巴滴落。他的左眼依然空洞,但右眼终于看清了现实——这是个半球形大厅,西周墙面上嵌满监控屏,显示着无数个模拟世界的实时画面。

"欢迎回来,第19号实验体。"

穿白大褂的老人从控制台后转身。路明非的瞳孔收缩——那是放大版的赫尔佐格,皱纹里嵌着电路纹路,脊椎连接着数十条光缆。

"你们比预期提前37分钟突破防火墙。"老人的机械义眼转动着,"看来情感模块确实需要重新校准。"

路明非踉跄着站起来。每走一步,培养舱的玻璃碎片就扎得更深,但疼痛让他清醒。他看向最近的监控屏,里面显示着东京塔的残骸,绘梨衣的克隆体正在火中化为灰烬。

原来连绝望都是被设计好的实验参数。

"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的声音嘶哑得不像人类。

老人按下控制键。主屏幕亮起,显示出一座青铜城的剖面图——不是三峡的那座,是某种更古老、更巨大的构造物,核心位置漂浮着一个银发少女。

"为了复活她。"机械义眼闪过红光,"我们需要收集足够多的'思念体',而人类的痛苦是最佳催化剂。"

路明非的血液凝固了。屏幕上的少女长着绘梨衣的脸。

控制室的警报声像垂死巨兽的哀鸣。

路明非站在主控台前,手指悬在红色按钮上方。这个动作让他想起自由一日诺诺教他开枪的下午,阳光把她的红发照得像燃烧的旗帜。

"按下它,所有模拟世界都会格式化。"老人的机械声带着电流杂音,"包括那些还活着的'他们'。"

路明非看向监控屏。某个世界里,楚子航正背着受伤的诺诺穿越火场;另一个世界里,恺撒在教堂点燃所有玫瑰;而最远的那个角落,幼年体的绘梨衣蹲在沙滩上画樱花。

原来神明也会寂寞。所以创造无数个世界,只为打捞一粒真实的尘埃)

"你知道吗?"他轻声说,"真正的雨是有重量的。"

按钮被按下的瞬间,所有屏幕同时熄灭。黑暗如潮水漫过脚踝,路明非听见无数声音在耳边响起,像海潮,像落雨,像那个永远等不到人的便利店门铃。

最后消失的是绘梨衣的口型。她说: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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