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在羽田机场时，路明非做了一个短暂的梦。
梦里他站在梅津寺町的铁路边，绘梨衣踮着脚往他头上别发卡。她的手指很凉，像是深海里浸泡过的玉。远处电车叮叮当当驶过，她突然开口说：“Sakura，这次要记得我。”
路明非惊醒，舷窗外东京的灯火像一片坠落的星海。
“做噩梦了？”楚子航递来一瓶矿泉水，黄金瞳在昏暗的机舱里泛着微光。
路明非摇头，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是苦的。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己经记不清绘梨衣的声音了，哪怕只是一两声。系统光幕在视野角落闪烁：【记忆侵蚀度：63%】。
源稚生亲自来接机。黑色的悍马车门拉开时，路明非的呼吸停滞了一秒——后座上安静地坐着一个穿红白巫女服的女孩，她的长发像流淌的夜色，眼睛却干净得像初雪后的天空。
“这是舍妹，上杉绘梨衣。”源稚生简短地介绍，“她最近身体不好，带她出来透透气。”
路明非的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他应该说什么？好久不见？你还记得我吗？可绘梨衣只是好奇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低头继续摆弄手里的玩偶小熊，仿佛他只是一个陌生的过客。
楚子航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肘。路明非这才发现，自己的指甲己经刺破皮肤，血珠正沿着掌纹缓缓晕开。
源氏重工的电梯里，绘梨衣站在角落，怀里紧紧抱着那只小熊。路明非透过金属门的倒影偷看她，发现她的嘴唇在轻轻蠕动，像是在无声地念着什么。
“她在唱歌。”楚子航突然低声说。
路明非一愣：“什么？”
“《友谊地久天长》。”楚子航的目光落在绘梨衣微微晃动的脚尖上，“我父亲以前常哼这首歌。”
路明非的胸口突然闷痛。他想起来了，在那个雨夜的高架桥上，楚天骄确实哼着这首曲子点燃了打火机。可绘梨衣怎么会……
电梯“叮”的一声停在顶层。绘梨衣突然伸手拽住了路明非的衣角。
“Sakura。”她轻声说，“明非？”
这两个名字被她生涩地拼接在一起，像是从不同的时空强行缝合的碎片。路明非的瞳孔骤然收缩，而系统光幕在他眼前炸开一片猩红：【警告！记忆污染加剧！】
源稚生皱眉：“绘梨衣，别闹。”
女孩松开手，安静地跟着兄长离开。路明非站在原地，听见她的小皮鞋踩在地毯上的声音，像一串逐渐远去的雨滴。
深夜，路明非潜入源氏重工的档案室。
他需要确认一件事——这个世界的绘梨衣是否曾被赫尔佐格囚禁。然而当他撬开锁柜时，找到的却是一沓奇怪的病历记录：
【实验体E：记忆清洗进度97%，残留情感反应：对“樱花”相关词汇异常敏感】
路明非的手指颤抖起来。纸张上的日期显示，这些实验是在三个月前进行的，而病历右上角盖着加图索家族的徽章。
“原来你在这里。”
酒德麻衣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路明非转身，看见她倚在门框上，手里把玩着一枚青铜钥匙。
“你们对她做了什么？”路明非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不是‘我们’。”酒德麻衣轻笑，“是系统。每一次轮回，它都会重置关键人物的记忆，就像格式化硬盘。”
她走近几步，指尖点了点病历上的“残留情感”几个字：“但人类的大脑很奇妙，总有些东西删不干净——比如她对你的称呼。”
路明非的视线模糊了。他想起电梯里绘梨衣生涩的发音，想起她拽住自己衣角时冰凉的指尖。那些被系统判定为“错误”的记忆，正在她的意识深处挣扎着想要回来。
酒德麻衣突然将钥匙抛给他：“地下三层，7号培养舱。你想看的真相在那里。”
地下三层冷得像停尸房。
路明非站在7号培养舱前，隔着玻璃看见里面漂浮着一个人影——银白色的长发，苍白的皮肤，胸口印着熟悉的编号：【路明非β-19】。
那是他的克隆体。
舱体旁的显示屏滚动着数据：【第19次轮回实验体，记忆植入完成度92%，情感模块异常……】
路明非的胃部一阵绞痛。他终于明白了系统的真面目——它不是一个程序，而是一场大型实验。每一个“路明非”都是被投放进模拟世界的小白鼠，而绘梨衣、楚子航、诺诺……都只是设定好的NPC。
“现在你懂了？”路鸣泽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小魔鬼这次穿着白大褂，手里拿着记录板，“哥哥，你只是无数失败品中的一个。”
路明非一拳砸在培养舱上。玻璃纹丝不动，他的指节却渗出血来。
“为什么……”
“因为真正的路明非早就死在东京塔了。”路鸣泽轻声说，“现在的你，不过是系统根据他的记忆捏造的替代品。”
路明非在神社找到绘梨衣时，她正坐在石阶上叠纸飞机。
夜风吹起她的长发，月光将她的侧脸镀上一层银边。路明非恍惚觉得，她像是随时会随着那些纸飞机一起消失。
“Sakura。”绘梨衣抬头看他，“明非？”
路明非在她身边坐下，从口袋里掏出那枚粉色发卡。绘梨衣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她小心翼翼地触碰发卡上的Hello Kitty吊坠，像是在确认它是不是真的。
“给你的。”路明非轻声说，“虽然……你可能不记得了。”
绘梨衣接过发卡，突然翻开随身携带的小本子，快速写下一行字推给他看：
“我记得梦里的Sakura。”
路明非的眼泪终于砸了下来。
黎明时分，路明非站在源氏重工的楼顶。
东京的日出壮丽得像一场火灾，而他的系统光幕正在疯狂报警：【记忆侵蚀度89%！紧急终止协议启动！】
酒德麻衣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旁，递来一支烟：“最后有什么想说的？”
路明非望着远处逐渐亮起的城市，想起绘梨衣叠的纸飞机，想起楚子航哼的歌，想起诺诺在病床上画的符号。
“就算这一切都是假的……”他轻声说，“我的感情是真的。”
酒德麻衣笑了：“这就是系统一首无法理解的人类bug。”
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路明非的身体开始透明化。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虚假却温暖的世界，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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