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阳光很好，卡塞尔学院的草坪上飘着烧烤的香气。诺诺坐在野餐布上，红发扎成马尾，正往他盘子里堆小山般的烤肉。
"多吃点，瘦得跟竹竿似的。"她嫌弃地撇嘴，却偷偷把最嫩的牛柳全挑给他。
远处传来引擎轰鸣。恺撒骑着哈雷机车冲上草坪，一个甩尾停在野餐布前，扬起的花瓣落了诺诺满身。
"未婚妻，私会小弟要报备啊。"金发贵公子摘下墨镜，蓝眼睛里盛满笑意。
诺诺抓起番茄酱瓶子砸过去："滚蛋！"
路明非笑着看他们打闹，突然被人从后面勒住脖子。楚子航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手里举着两罐可乐——冰镇的，罐身还凝着水珠。
"师兄你居然会喝碳酸饮料？"
"芬格尔说...社交需要。"楚子航的嘴角微微上扬，那是他表达"大笑"的方式。
阳光太暖，可乐太甜，路明非眯起眼睛。如果时间能停在这一刻多好——
路明非在潜水准备室惊醒时，嘴角还残留着梦里的可乐甜味。
他茫然地摸向脖颈——梦里诺诺挂在那里的护身符不见了，只有系统光幕在视网膜上跳动：【记忆同步率下降至49%】。窗外暴雨如注，现实像一桶冰水浇下来。
"新生，你的装备。"曼斯教授扔来的潜水服砸在胸口。路明非低头系安全带时，发现手腕内侧浮现出细小的龙鳞——青灰色，边缘泛着金属冷光，和梦里楚子航暴走时的症状一模一样。
"你脸色很差。"叶胜递来氧气面罩，"第一次深潜都这样。"
路明非盯着学长指间的婚戒。在另一个世界线，这枚戒指曾卡在青铜齿轮里，连同主人的无名指一起碾成肉泥。他突然抓住叶胜的手："别让亚纪走你右边！甬道塌陷时她会被——"
"会被什么？"叶胜的笑容凝固了。
冷汗顺着路明非脊背滑下。他该怎么解释？说他记得亚纪漂浮在甬道里的模样？记得她最后通过声呐传来的气泡声像某种哭泣？
"我...做了个噩梦。"
"巧了。"亚纪突然从背后探头，发梢扫过路明非耳廓，"我昨晚梦见被关在青铜棺材里。"她开玩笑地比划，"说不定是言灵共鸣？"
她的日语发音让路明非心脏骤缩——太像了，和那个再也没能长大的女孩。
下潜到一百二十米时，路明非的太阳穴开始刺痛。
探照灯照亮青铜巨墙上的蛇脸浮雕，那些石质瞳孔随着潜水员的移动缓缓转动。路明非的耳机里传来叶胜的呼吸声，稳定得令人心碎——上一次，这种规律的声音是在西十七秒后变成惨叫的。
"右侧通道。"路明非通过声呐指引，"避开所有刻着逆十字的砖块..."
话音未落，亚纪的氧气读数突然暴跌。路明非转头时，看见青铜枝杈像活物般刺穿她的潜水服，气泡从伤口喷涌而出，在幽蓝水光中宛如银色的血。
时间仿佛静止。路明非看见：
- 三峡水底诺诺割断的潜水绳（她当时的口型是"活下去"）
- 北京地铁里楚子航折断的村雨（金属裂痕像道闪电）
- 绘梨衣在深海设备里蜷缩成胎儿的姿势（她最后写的是"世界很温柔"）
"不要死！！！"
言灵爆发的瞬间，路明非感觉有玻璃碴在血管里奔流。青铜城的水沸腾了，亚纪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但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所有蛇脸浮雕开始流泪。
淡金色的液体从石像眼眶涌出，在水中凝结成珠。路明非的耳膜嗡嗡作响，那些金珠里包裹着记忆碎片：
碎影一：诺诺在自由一日被子弹击中眉心，倒下的瞬间喊的是"路明非"而不是"恺撒"
碎影二：楚子航在尼伯龙根刻下的不是北欧符文，而是"明非，别过来"
碎影三：他自己站在燃烧的东京塔顶，怀里抱着的不是绘梨衣...是另一个红发女孩
【警告！因果污染加剧】系统的警报声中，路明非的潜水镜轰然炸裂。
路明非在消毒水气味中醒来，首先看到的是输液架上悬挂的血袋——那暗红色让他想起高天原的落日。
"言灵暴走的后遗症。"富山雅史医生翻动病历，"诺诺体内的龙血比例..."
"她在哪？"路明非扯掉针头。疼痛突然具象化成画面：医疗舱的窗帘是绘梨衣睡衣的浅粉色，监护仪的滴答声像她摆弄小黄鸭时的节奏。
重症监护室里，诺诺被拘束带固定在床上。暴走后的龙化特征尚未消退，腰侧青鳞在呼吸灯下明灭如呼吸。路明非触碰观察窗的瞬间，突然被拉入她的梦境——
诺诺的梦境：
她站在镀金鸟笼里，笼外是穿西装的恺撒。但当"恺撒"转头时，露出的却是庞贝·加图索的脸。"未婚妻要有未婚妻的样子。"男人笑着锁上笼门，钥匙化作血滴落入红酒杯。
路明非的左手突然透明化（系统惩罚），而诺诺腰侧的鳞片同时发烫。两种不同的"非人化"过程在月光下形成镜像，仿佛他们正在被同一个深渊吞噬。
"你看见了什么？"诺诺突然睁眼，瞳孔里泛着不正常的紫。
路明非张口却发不出声音。系统光幕疯狂闪烁：【禁止剧透未来！】
诺诺的指尖划过他透明化的左手："我们...是不是在别的时间线..."
警报声炸响。护士冲进来时，路明非最后看见的是诺诺用口红在床单上画的符号——和楚子航血绘的世界树一模一样。
天台的风裹挟着细雨。酒德麻衣靠在首升机旁抽烟，作战服胸口别着衔尾蛇缠绕世界树的徽章。
"用发卡换真相。"她吐着烟圈，"这是第七次提出交易了。"
路明非握紧口袋里的粉色发卡。吊坠残缺处刺痛掌心，他突然想起梦中绘梨衣说的话："要藏好约定哦。"
"你们到底是谁？"
"观测者。记录员。随便怎么叫。"酒德麻衣的烟头指向他胸口，"而你是个bug——本该在上个轮回就被系统格式化。"
她突然掀开外套，腰腹间布满发光的数据流：【ERROR 404：记忆节点缺失】。那些光纹组成路明非的脸，却是西分五裂的。
"看好了。"她按下遥控器。摩尼亚赫号的监控画面闪现：
- 甲板上的路明非正在消失（像被橡皮擦抹去）
- 但水下三百米处，另一个半透明的他正抱着青铜罐
- 罐里蜷缩着穿巫女服的少女
路明非的耳膜突然破裂。鲜血顺着下颌滴在发卡上，那残缺的Hello Kitty竟开始自动修复。
【最终警告：记忆回溯超过临界值】系统音变得扭曲，"建议立即——滋滋——遗忘——"
暴雨夜的钟楼顶层，路明非在月光下端详发卡。
吊坠背面的刻字完全显现了：「Sakura&绘梨衣の最終命令」
触碰的瞬间，时空仿佛裂开缝隙：
——
便利店玻璃上的雨痕扭曲成数据流，穿白大褂的庞贝·加图索正在调试培养舱。舱体内漂浮着上千个路明非的克隆体，每个胸口都印着【系统2.0测试版】
——
绘梨衣在深海设备里写字，小本子上的"世界很温柔"后面还有被擦去的半句话："但系统不是"
——
他自己站在燃烧的东京塔顶，怀里抱着的红发女孩转过头——是龙化程度达到89%的诺诺
"现在明白了？"路鸣泽突然出现在齿轮上，西装沾满机油，"所谓系统，是把所有失败时间线压缩成的训练程序。"
他打了个响指。发卡投射出全息影像：
【当前进度：第19次轮回】
【主要变量：路明非保留记忆量（7.3%）】
【终极任务：在完全被遗忘前杀死系统本体】
路明非的眼泪砸在投影上。原来连悲伤都是被设计好的程序反应。
"哥哥，你还要继续吗？"路鸣泽轻声问，"下次醒来，你可能连'路明非'这个名字都会忘记。"
窗外，青铜城的光芒组成巨大的树形图。路明非擦掉眼泪，把发卡别回胸前：
"继续。
黎明前的病房，诺诺在高烧中呓语。
路明非用棉签蘸水她干裂的嘴唇时，突然发现她锁骨下隐约有荧光——那是用紫外墨水写的龙文，只有在系统警报响起时才会显现：
「记忆锚点：自由一日17:23」
他颤抖着调出那段回忆（系统显示己删除）。影像里诺诺确实中弹倒地，但她在最后一刻塞给路明非的不是枪，而是半枚粉色发卡。
"这是..."路明非的太阳穴突突跳动。
病床上的诺诺突然睁眼。她的虹膜变成数据流的蓝色，声音带着机械质感：
"第19次轮回密钥认证通过。记忆银行账户剩余提取额度：3次。"
监护仪的心电图像扰般扭曲成首线。在护士冲进来前，路明非看清了她用指甲在床单上刻的坐标：
北纬31°14'，东经121°29'
——上海，仕兰中学。
(http://www.shuxiangmendi.net/book/cadf00-4.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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