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兰出门前往里面又加了一件毛衣，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周晟的住处走。
周晟果然在，正和一个裹着破棉袄的汉子低声说着什么，脚边放着几个捆扎得严严实实的大纸箱，上面印着模糊不清的英文。
“周晟！”李秀兰扬声喊道。
周晟抬头，看到李秀兰有些意外，挥挥手让那汉子先走。
汉子警惕地看了李秀兰一眼，推着辆破板车，把几个大纸箱艰难地挪走了。
“姐？这么大雪，有事？”周晟跺了跺脚上的雪，搓着手问。
李秀兰顾不上寒暄，首奔主题：“周晟，真有事求你。你有没有路子能搞到奶粉？”
“你要奶粉干什么？”李秀兰离婚就带着一个侄女生活，周晟实在想不通她要奶粉干什么，难不成给她那侄女补营养？那也太奢侈了吧。
“刘平，国营饭店那个主任，你见过的。他媳妇刚生了个闺女，没奶水。孩子饿得皮包骨头，哭的嗓子都哑了！再这么下去……”李秀兰顿了顿，“我知道这玩意儿金贵，但这也是没办法了，你要是能弄到价钱好说，刘平那边也绝对亏待不了你。”
“啧，大姐，这东西现在真比弄彩电还难！有票证卡着，鸽子市偶尔流出来点，价格能上天，还不保真，掺面粉的都有。”周晟踢了踢脚边的雪，显得有些烦躁。“刘主任他家应该不至于弄不到吧！”
“刘主任家是有点关系，可也架不住这奶粉实在太金贵了！他家费了老鼻子劲，托了好几层关系，才勉强弄到三小罐。听刘平说那孩子瘦得就剩一把骨头了，哭声跟小猫似的，有气无力。”
刘秀兰对着手哈了哈气继续道，“那三罐奶粉，省着吃，一餐奶粉冲得稀稀的，下一餐就只能喂点熬出来的米油，就这样，也眼看着就要见底了！”
“行吧，我去问问。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也没把握能弄到。我只能说尽力去打听打听门路。”
“有你这句话就行！不管成不成，我都记着你这人情！刘平那边也肯定记你的好！”李秀兰虽然是打着用这事卖刘平一个人情，但也不会硬压着周晟一定得帮她弄到，凡事量力而为。
“嗨，说这些干啥。”周晟摆摆手，脸上那点烦躁被李秀兰的感激冲淡了些，他使劲跺跺脚，才把鞋上的雪沫子震掉。随后指了指刚才汉子推走板车的方向，“对了，大姐，你来得正好！那批蛤蟆镜，刚赶在大雪封路前全到了！喏，就刚才拉走那些，全是！”
李秀兰眼睛一亮：“全到了？这么快？”
“可不！”周晟脸上终于露出点笑意，带着点得意，“我催得紧，那边也怕下雪耽误事，紧赶慢赶给发过来了。货我抽看了，跟咱之前看的那批样品一模一样！质量没得说！现在全堆在隔壁老张家空着的仓房里了，地方够大，也干燥。”
之前货物之类的周晟都是首接堆在自己住的那个平房里的，但是被李秀兰说了几次，说风险太大了，还是得找个仓库之类的。
周晟听了进去，想着也是这么个理，老人说被水淹死的有九成以上是会水的，他虽然有关系，但指不定哪天背时，到时候再后悔就晚了。
“太好了！”李秀兰也高兴起来。“这下心里踏实了！等翻过年，天暖和点，咱就能开张了！对了，货款……”她说着就要去掏揣在棉袄内兜里的布包。
“不急不急！”周晟拦住她，“大姐，钱的事年后再说！货都到了，跑不了！咱俩谁跟谁？我还信不过你？等开春卖出去再结，一样！”
“行！那我就不和你客气了。我先回去了，奶粉的事情要是有信了你记得告诉我一声。”
………………………….
“爸。”周晟晚上回了家，生硬地打了声招呼。
周父放下文件，摘下眼镜，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回来了？”
“嗯。”周晟闷声应道，，“爸，有点急事……”
周晟的后妈欧洁放下毛线针，露出恰到好处的关心笑容：“小晟回来不容易，这么冷的天。有事跟家里说，能帮的肯定帮。还没吃饭吧？我去给你热点汤。”
欧洁说完后立马起身往厨房走去，她话说的周全，但那双眼睛里并没有真实的温度。
“吃过了。”周晟打断她，他最烦欧洁当着他爸做这些表面功夫了，“是这样，我一个铁哥们的媳妇刚生，可人病倒了，一点奶没有，小孩饿得就剩口气了……实在买不到奶粉，想求家里看看，有没有什么路子？”
“奶粉？”空气瞬间凝固了。周父看向周晟，“周晟！你知道现在奶粉是什么东西？！那是和计划粮票一样严控的战略物资！是给谁吃的？是给国家的下一代保障的！有票都不一定能排到！你张口就要？”
欧洁在厨房一听到周父动怒的声音，立马跑出来做和事佬：“是啊，小晟，这个真不是小事。太敏感了！你爸位子摆在这儿，多少人盯着呢？为一罐奶粉担风险，不值当啊！再说了……”
她话锋一转，“你这年纪轻轻，该考虑的不是奶粉！也该想想自己的终身大事了！看看你弟弟周帆，这才工作几年，所里重点培养的骨干，人家介绍的姑娘，哪个不都是正经有单位的？再看看你妹妹周雯，刚考上重点大学，前程好着呢！”
“你呢？眼瞅着就三十岁的人了！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天天在外面东游西荡，结交些三教九流，搞些倒买倒卖！现在是不是连本钱都赔光了？成了个彻头彻尾的街溜子！”欧洁每次都喜欢站在长辈的位置对周晟进行说教。
“我的事用不着您操心，你管好你自个儿就行了！”周晟一点也没把欧洁放在眼里。
“够了！再怎么样她也是你妈，有你这么说话的吗？”周父把杯子重重的放在桌子上，厉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不是家里不管你！是你自己不肯走正路！给你介绍过多少工作？机关的，研究院后勤的，哪一个不是正经路子？你看不上！非要像苍蝇一样围着市井那点东西转！有事的时候，倒是知道问家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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