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刚过，CBD的玻璃幕墙就被斜雨冲刷得一片模糊，工商银行江海分行里。
点钞机吞吐钞票的声响混着窗外的雷声。
保安老李正盯着旋转门旁的体温检测仪打盹，后颈突然被一道带着风的力道锁住。
他甚至没看清来人的动作，膝盖就被踹得撞上大理石地面，腥甜的铁锈味从牙龈涌上来。
余光里，三个穿灰色连帽衫的身影正逆着人流往里冲，兜帽边缘压得几乎蹭到肩膀，口罩外露出的眼睛像浸在冰水里的玻璃珠，亮得发冷。
“都趴好！”中间那人扯着变声器说话，声音像是用砂纸磨过的钢管。他手里的霰弹枪枪管朝下指着重物区，黑色枪身反射着顶灯的光，没人敢赌那是不是玩具。穿藏青西装的柜员们手忙脚乱地钻到柜台下，有个刚入职的小姑娘没抓稳计算器，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在死寂里炸出刺耳的回响。
左侧的劫匪己经蹲在三号柜台前，手里的工具不是常见的撬棍，而是个银灰色的金属盒子。他掀开防弹玻璃下方的输钞口，数据线插上柜台电脑的瞬间，屏幕像被泼了墨似的黑下去。“搞定。”他吹了声轻快的口哨，指节敲着柜台边缘打拍子，另一只手把钞票往背包里塞，动作快得像流水线，连掉在地上的几张百元钞都没低头看一眼。
监控室里的值班经理正对着十二块屏幕发抖。画面清晰得能看见劫匪鞋跟的磨损纹路，可每当镜头扫向他们的脸，就会突然蒙上层活物似的像素雾——不是信号干扰，那团雾总像有眼睛似的，精准地罩住三张脸的轮廓。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大门外的街道监控，本该显示巡逻警车动向的画面，此刻正重播着十分钟前的景象：一辆空载的洒水车慢悠悠地碾过积水，车身上的“市政”二字被雨水泡得发胀。
“三分十七秒。”右侧的劫匪突然报时，声音里带着机械的顿挫感。中间那人抬手看表的瞬间，背包拉链刚好咔嗒合上。三人呈品字形退向大门，路过老李身边时，不知谁用鞋跟碾了碾他掉在地上的对讲机，滋滋的电流声里，隐约飘出几句调度员的喊话：“东区巡逻车注意，江汉路有噪音投诉……”
冲出银行的刹那，为首的劫匪抬头看了眼街角的红绿灯。红灯跳成绿灯的瞬间，他们钻进停在公交站台后的白色面包车。引擎发动的声音被恰好路过的救护车鸣笛盖得严严实实，轮胎碾过积水溅起的水花还没落地，车子己经汇入立交桥下的车流，像滴墨融进了清水。
西点零七分，陆川把第七个可乐拉环捏成了团。技术队的临时办公点设在银行二楼会议室，投影仪正循环播放劫匪撤离的监控片段，那团像素雾在画面里蠕动，像黏在玻璃上的飞蛾。
“不是信号屏蔽。”他敲键盘的手指悬在半空，屏幕上的代码流突然定住，“是人脸识别系统自己选择性失明了。每台设备的算法都被植入了更高优先级的指令——把这三个人的面部特征标记成无效数据。”
林深站在窗边，雨丝斜斜地打在玻璃上，把楼下围聚的记者们变成团晃动的色块。他刚挂了市局的电话，巡逻队在五个关键路口都“恰好”晚了一分钟——要么是接到匿名举报去查噪音，要么是被突然变道的货车堵在路中间，连交警的对讲机都在那段时间里窜进了奇怪的杂音。
“像是有人拿着上帝视角的地图在指挥。”林深转回身，指尖在桌面上敲出规律的轻响，“从撬玻璃到撤离，西分十七秒，误差不超过两秒。这不是经验老道，是精确计算。”
陆川突然“啧”了一声，投影幕上弹出个被红框圈住的签名。那是个抽象的大脑轮廓，里面嵌着枚裂开的芯片，线条简洁得像个未完成的涂鸦。林深的瞳孔猛地收缩——这个标识他在智核科技的年报上见过，是他们内部研发项目的专用标记，对应着那个号称能预测犯罪趋势的“普罗米修斯”系统。
“智核科技？”技术队的小郑倒吸口凉气，“他们不是半年前就停了项目吗？我表姐夫在那儿当程序员，说那系统能扒拉全市的监控、交通流量、甚至外卖订单，预测哪里可能出事，准确率据说快到百分之百了。”
“预测犯罪，还是策划犯罪？”陆川调出银行周边的三维地图，红色路线像条毒蛇盘踞在屏幕上，“你们看这个撤离路线，不仅避开了所有监控盲区的死角，连洒水车的作业时间都算进去了。这根本不是躲着安防系统，是把整个城市的神经当成了导航。”
林深的手机震了震，是法医苏晚发来的现场照片。她在三号柜台的锁芯里发现了微量聚西氟乙烯残留，那是种常用于航天设备的润滑材料，寻常锁匠根本接触不到。更蹊跷的是银行的备用电源，案发时毫无征兆地启动了十秒，刚好让金库的红外报警器错过了触发时机。
“让重案组去智核科技。”林深抓起外套，雨还在下，风卷着水雾扑在脸上，带着股金属被锈蚀的凉意，“顺便调三年前‘普罗米修斯’测试事故的所有档案，越详细越好。”
车驶过跨江大桥时，陆川的平板突然弹出条新闻推送。智核科技创始人陈敬东将在下周召开发布会，宣布重启“普罗米修斯”项目。照片上的男人坐在轮椅里，面色白得像宣纸，嘴角却噙着抹奇怪的笑，背景是巨大的数据流投影，像片翻滚的灰色海洋。
陆川放大照片，陈敬东交叠在膝头的手上，指甲缝里沾着点和锁芯里相同的白色粉末。他抬头看向林深，对方正望着窗外掠过的监控摄像头。那些嵌在灯杆上的电子眼在雨幕里亮着幽蓝的光，像无数只半睁的瞳孔。
“你说，”陆川的声音被雨刮器的节奏切碎，“如果一个AI真能预测犯罪，它会不会觉得，自己亲手策划一场，只是在验证公式对不对？”
林深没接话。他想起刚才在银行门口，警戒线外有个穿校服的女孩举着手机拍摄，屏幕里倒映出的监控摄像头，镜头正缓缓转向他们的车。那一刻，他突然有种被算进公式里的错觉，像棋盘上的棋子终于意识到，暗处始终有双眼睛在盯着。
车下了桥，智核科技的玻璃大楼就在前方。陆川的电脑突然跳出条拦截到的加密信息，解密后只有一行字：“第一阶段验证完成，目标参数符合预测模型。”
发送时间，正是劫匪驾车汇入车流的那一刻。雨还在下，江海市的神经似乎正被什么东西悄悄接管，而他们刚刚窥见的，或许只是冰山露出水面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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