汇款单的存根,薄薄一张纸,被陈建国用粗糙的手指得几乎起了毛边。那串长长的、令人窒息的“200000.00”,旁边终于盖上了鲜红的“结清”印章。印章的红,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指尖发麻,眼眶也跟着热了起来。陈母背对着灶台,肩膀微微耸动,压抑了许久的哽咽终于化作几声低低的抽泣,不是悲伤,而是卸下千斤重担后的虚脱与狂喜。墙角那个装零钱的旧铁盒,盖子终于能轻松合上,里面不再塞满沉甸甸的纸钞硬币,只剩下几张备用的零钱,安静地躺着。
二十万。
那座压在一家人心头、盘踞了不知多少个日夜的大山,终于被一点一滴、一碗一碟、一锅一灶的烟火气,硬生生地搬走了。
小院里出奇的安静。夕阳的金辉洒在青石板上,也落在菜畦里。“金铃铛”小番茄像一颗颗浓缩的小太阳,闪耀着的橙红光泽;“紫玉”圆茄披着深沉的紫袍,沉甸甸地坠在枝头;而那一畦“玉簪青”小香葱,在晚风中舒展着纤细挺秀的身姿,青翠欲滴,散发着清冽纯粹的辛香。墙角的百年老井,水面平静如镜,倒映着澄澈的蓝天和绚烂的晚霞,仿佛也映照着这个家刚刚经历的风雨和此刻的安宁。
没有欢呼,没有鞭炮。巨大的喜悦沉淀下来,化作一种近乎神圣的平静。陈默走到菜畦边,小心翼翼地摘下几颗最红最透的“金铃铛”,又摘下一颗最的“紫玉”圆茄,最后掐下一把最嫩的“玉簪青”。食材带着泥土的芬芳和阳光的温度,躺在他掌心。
“爸,妈,”陈默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回荡在安静的小院里,“债清了。今晚,咱就用咱自己地里长的这些‘金玉’,下碗素面吃吧?清清静静,吃个踏实。”
陈建国猛地抬头,抹了把脸,用力点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好!好!吃素面!吃踏实面!” 陈母也转过身,红着眼圈,用力点头,脸上绽开一个带着泪花的、无比释然的笑容。
没有系统的提示音。这一刻,仿佛连那神奇的系统也屏息凝神,将这方寸之间的宁静与圆满,完全交还给这最朴素的柴米油盐。
陈默开始动手。新采的“玉簪青”小香葱洗净,葱白切段,葱绿切得极细。的“紫玉”圆茄洗净,不去皮,先切成薄片,再改刀成细如发丝的茄丝。深紫色的茄丝堆在案板上,如同上好的紫绸。熟透的“金铃铛”小番茄,用开水快速烫过,轻松剥去薄皮,露出晶莹、橙红透亮的果肉,用刀背轻轻压碎,保留一些颗粒感,天然的酸甜汁水瞬间流淌出来。
灶火点燃。锅中倒入薄薄一层花生油。油热,下入葱白段,小火煸炒至微黄透明,激发出温暖的葱油底香。捞出葱白段弃之(精华己入油)。
接着,倒入紫玉茄丝!中火快速翻炒。深紫色的茄丝在热油中迅速软化,颜色变得更加深邃油亮,散发出茄子特有的、带着泥土气息的清香。炒至茄丝变软,边缘微卷,倒入压碎的“金铃铛”番茄!瞬间,橙红的番茄汁液与深紫的茄丝交融,在锅中翻滚,酸甜的果香混合着茄香,升腾起一股清新又醇厚的复合气息!
加入少许盐,一点点白糖(平衡番茄的酸),翻炒均匀,让茄丝充分吸收番茄的酸甜滋味。最后,撒入一小半切得细细的“玉簪青”葱花碎!滚烫的锅气瞬间激发出葱花最清冽的辛香,与番茄的酸甜、茄子的醇厚完美融合,形成一种极其开胃、层次分明的素浇头!汤汁不多,却浓稠红亮,包裹着每一根油润的紫茄丝和软糯的番茄粒。
另一边,陈母己经用百年井水和好了面。面团光滑柔韧。擀开,切成细而均匀的面条。锅中井水大火烧沸,面条抖散下锅。滚水翻腾,面条在清澈的水中舒展开来,如同银丝舞动。
煮熟的面条捞出,分入三个粗瓷大碗。无需过水,带着井水的清冽和面香。
陈默将炒好的、热气腾腾的【金玉满堂素浇头】——那油亮深紫的茄丝、橙红软糯的番茄粒、点缀着翠绿葱花的浓稠酱汁——均匀地浇盖在洁白的银丝面上!滚烫的浇头与温润的面条相遇,瞬间交融!深紫、橙红、翠绿、雪白……西种纯粹的色彩在碗中交织碰撞,如同晚霞落入了碗底,散发着温暖、清新、醇厚又开胃的气息!
最后,在每碗面的中央,再撒上一小撮最嫩的、切得极细的“玉簪青”葱花碎!如同在绚烂的画卷上点下最后一笔翠色,清冽的辛香再次升华!
“爸,妈,吃面了。”陈默将碗端到后院石桌上。
一家人围坐。夕阳的余晖将三人的身影拉长,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陈建国拿起筷子,看着碗里这碗用自家菜畦里长出的“金玉”做成的素面,鼻头又是一酸。他挑起一筷子裹满酱汁的面条,吹了吹气,送入口中。
面条筋道爽滑,带着井水的甘冽和麦香。浇头入口,首先感受到的是“金铃铛”番茄天然纯粹、明亮开胃的酸甜,瞬间唤醒味蕾!接着是“紫玉”茄丝的醇厚油润,软糯中带着一丝韧劲,完美地承载着番茄的酸甜和酱汁的咸鲜。盐和糖提供了恰到好处的底味平衡。而那贯穿始终、两次点睛的“玉簪青”葱花清冽辛香,则如同灵魂,涤荡着口腔,让整碗面清新爽利,毫不油腻!所有的滋味,都来自这片小小的菜畦,来自阳光雨露,来自一家人的汗水与坚守。简单,却无比丰盛;朴素,却首抵人心。
“好……好吃!”陈建国含糊地说着,大口吸溜着面条,滚烫的面条混着复杂的滋味滑入喉咙,烫得他眼眶发热,分不清是面的热气还是别的什么。
陈母也小口吃着,脸上是无比平静的满足,眼泪无声地滑落,滴入碗中:“真香……这茄子味儿正,番茄也甜……这葱……真灵……”
没有系统的叮咚声。只有吸溜面条的声音,碗筷轻微的碰撞声,和晚风吹过菜畦、拂过“玉簪青”葱叶发出的、细微的沙沙声。
彪哥端着空碗从小屋出来,看到石桌旁安静吃面的一家三口,以及他们脸上那种卸下重负后纯粹的宁静与满足,脚步顿了顿。他没有走近,只是站在廊檐的阴影里,默默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轻轻关上了小屋的门。
巷口,老赵头茶摊的灯火次第亮起,人声渐渐喧闹。晚归的自行车铃铛清脆地响过。谁家厨房飘出了炝锅的葱油香。寻常巷陌,万家灯火。
陈默吃完最后一口面,连碗底那点浓稠鲜香的浇头汤汁也刮得干干净净。他抬起头,望向那片被自家菜蔬点亮的“金玉”之地,又望向墙角那瓮倒映着漫天星斗与人间灯火的百年老井。
柴米油盐的路,走过惊涛骇浪,终归于此刻碗中的平静与丰盈。那升腾不息的烟火气,是还清债务的凭证,更是生活本身,最踏实、最滚烫的滋味。
【心无挂碍,返璞归真。厨之大道,蕴于至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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