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八珍煨口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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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八珍煨口蘑

 

张强家添丁的喜气还没散尽,陈记灶台的火却烧得更旺了。慕名而来的食客络绎不绝,不少是冲着“松鹤楼传人”这名头来的老饕,点名就要那些传说中的老松鹤楼招牌菜。

“陈师傅,听说您会做‘蟹粉狮子头’?那可是一绝啊!”

“陈老板,松鹤楼的‘松鼠鳜鱼’能预定一份吗?价钱好说!”

“那道失传的‘芙蓉鸡片’……”

陈默总是客气但坚定地摇头:“实在抱歉,蟹粉狮子头,现在不是蟹肥时,膏黄不足,做不出那个味儿。松鼠鳜鱼,对鳜鱼的时令和大小有讲究,现在市面上的不合适。芙蓉鸡片……火候和吊汤的功夫,缺一味关键时鲜辅材,强做就失了真味。做菜,讲究个天时地利,强求不得。”

他拒绝得有理有据,食客们虽遗憾,却也挑不出毛病,只得转点陈记的时令菜,倒也吃得心满意足。陈默心里清楚,松鹤楼的招牌是荣耀也是枷锁,他不想为了满足口腹之欲而糟蹋了那些菜的精髓。宁可等,等最好的时候,等最对的材料。

这天,秋意渐浓,天高云淡。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陈记门口。魏启明没让助理跟着,自己拎着一个看起来分量不轻、包裹严实的恒温箱,步履轻快地走了进来。

“默娃子!”魏启明脸上带着一种按捺不住的兴奋,把恒温箱小心地放在一张干净的桌子上,“快来看看,我给你淘换到什么好东西了!”

陈默擦着手走过来,有些好奇。魏启明像献宝一样打开恒温箱,里面冷气森森,整齐地码放着几样东西:

几朵菌盖厚实、色泽微黄、带着泥土清香的口蘑(张家口产,品质极佳)。

一块纹理细腻、脂肪分布如雪花般的羔羊上脑肉(来自内蒙锡林郭勒)。

一小包圆润、色泽金黄的宁夏枸杞。

几根粗壮、须根分明、带着泥土芬芳的上等党参。

还有一小盒晶莹剔透、宛如冰珠的燕窝盏。

“这……”陈默眼睛一亮,这些都是温补的上品,尤其是那口蘑和羔羊肉,品质极为罕见,“魏老,您这是?”

魏启明搓着手,压低声音,眼里闪着光:“默娃子,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松鹤楼当年除了市井名菜,也承接些达官贵人的私宴,甚至……偶尔也按宫里流出来的方子做些精细活儿?”

陈默心头一动:“宫廷菜?”

“没错!”魏启明指着箱里的东西,“这是托北边老关系,特意弄来的。口蘑是张家口外草原上的‘白蘑’,羊是乌珠穆沁当年生的小羔羊上脑,枸杞党参都是道地货,燕窝更是顶级的官燕。我想……请你复刻一道当年宫里秋日进补的温养菜——‘八珍煨口蘑’!”

“八珍煨口蘑?”陈默在祖父留下的残谱笔记里,似乎见过这个模糊的名字,但记载极其简略,只提了主料是口蘑,辅以珍材慢煨,具体做法和“八珍”所指,语焉不详。

“对!”魏启明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边缘磨损的宣纸拓片,小心翼翼地展开,“这是当年一位伺候过御膳的老师傅偷偷记下的残方,我辗转多年才得到。你看!”

拓片上的字迹古朴,记录着主料、几味辅料(提到了羊肉茸、燕窝茸、枸杞、党参汁等)和关键的“煨”字诀,但对火候、手法、调味比例,依旧模糊不清,尤其对“煨”的器皿和火功,只写了“玉泉山水,松柴文火,陶罐蕴味”几个字。

“材料我给你备齐了,这方子……也在这儿了。”魏启明看着陈默,眼神充满信任和期待,“我知道难,缺的环节太多。但我觉得,整个厨行,能摸着这点影子,把它真正‘煨’出来的,恐怕也只有你了。试试?”

陈默的目光扫过那些顶级的食材,又落在那张承载着岁月痕迹的拓片上,最后停留在角落里那只温润沉寂的黑陶罐上。玉泉山水?他有灵性井水,或许加上沉水香……松柴文火?后院里还有上好的松木炭。陶罐蕴味?眼前不正有这只神奇的祖传黑罐吗?

一股强烈的挑战欲和探索欲在胸中升腾。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锐利而专注:“魏老,材料难得,方子残缺。我不敢保证能完全复原宫里的味道,但……我尽力一试!就用它!”他指了指那只黑陶罐。

“好!好!”魏启明大喜过望。

陈默立刻清空了灶台,仔细清洗双手,将灶台擦拭得一尘不染,如同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他凝神静气,目光沉静地扫过每一样珍贵食材,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只黑陶罐,仿佛在与它沟通。他先细细端详那些珍贵的口蘑,菌盖肥厚,伞褶细密,带着松林与泥土混合的天然异香。他取来最细软的毛刷,沾着浸润过沉水香的灵性井水,极其轻柔地刷去口蘑伞盖和菌柄缝隙里细微的沙土,动作小心得如同对待珍宝。

接着处理羔羊肉。上脑肉纹理如雪,他只用快刀最锋利的部分,顺着纹理切成极细的茸,刀落无声,肉茸细腻得能透光。燕窝盏用沉水香灵水发开,挑净杂质,同样切成细茸。枸杞、党参(取汁)备用。

最关键的步骤来了——“煨”。按照残方提示,口蘑是容器也是主味。陈默用一把特制的小银勺,极其轻柔地将口蘑菌柄中心挖出一个小而深的“囊”(不能挖破),形成一个个天然的小盅。

他将羔羊肉茸、燕窝茸、党参汁、少许枸杞碎(保留部分完整装饰)混合,调入极其微量的盐和一滴沉水香灵水提引本味。这馅料讲究的是融合与衬托口蘑的鲜,绝不能喧宾夺主。

陈默屏住呼吸,用银勺尖挑起一小团混合馅料,小心地填入挖好的口蘑“囊”中,填至八分满。每一个动作都轻缓、精准,如同在完成一件微雕艺术品。填好馅的口蘑,菌盖,菌柄挺立,宛如含苞待放的花蕾。

厚实的黑陶罐被请上灶台。罐底铺上一层薄薄的、浸润了沉水香灵水的党参片和剩余枸杞。陈默将填好馅料的十数朵口蘑(取十全十美之意),菌柄朝下,如同列阵的士兵,稳稳地、间隔均匀地立在罐底。然后,他缓缓注入温热的沉水香灵水,水量极其考究——刚刚好浸润到口蘑菌柄的三分之一处!这是要让水汽蒸腾而上,慢慢将口蘑和馅料“煨”熟、煨透,而非水煮。

盖上特制的、带有微小气孔的厚重陶盖。灶膛里,点燃了干燥的松木明火,待火焰稳定后,迅速压上厚厚的、烧得通红的松木炭块,转为极其文弱、持久的暗火。整个煨制过程,需要绝对的耐心和火候的精准控制——火大了,水沸会冲散馅料,口蘑易老;火小了,蒸汽不足,无法煨透。

时间在松炭无声的燃烧和黑陶罐沉稳的蕴热中悄然流逝。陈默如同入定的老僧,守在灶边,感受着罐内温度细微的变化,偶尔调整一下炭块的位置。魏启明坐在不远处,大气都不敢出,眼神紧紧盯着那只仿佛在吞吐着神秘气息的黑陶罐。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难以形容的、复合到极致的鲜香,如同沉睡的精灵被唤醒,开始丝丝缕缕地从黑陶罐盖的气孔中渗透出来!那香气层次分明:首先是口蘑被高温水汽激发出的、浓郁到化不开的松林与大地精华的鲜香,霸道而纯粹;紧接着,是羔羊肉茸和燕窝茸在文火慢煨下释放出的、温润醇厚的荤鲜与胶质香气;党参的甘醇、枸杞的微甜,以及沉水香引动的那一丝清冽甘泉的底蕴,如同无形的丝线,将所有的霸道、醇厚、温润奇妙地调和、串联起来,形成一种既雍容华贵又内敛深沉的顶级鲜香!这香气并不浓烈扑鼻,却有着无与伦比的穿透力和诱惑力,仿佛能首接勾动灵魂深处对极致美味的渴望。

魏启明猛地吸了一口气,眼睛瞬间瞪大,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成了!这味道……这底蕴……错不了!绝对是宫廷级的“煨”功才能达到的境界!

陈默知道火候到了。他小心翼翼地移开炭火,让黑陶罐的余温继续蕴养片刻。待罐身温度稍降,他才用厚布垫着,极其郑重地揭开了罐盖。

热气氤氲中,奇景呈现:罐底清澈的灵水几乎未少,蒸汽己将口蘑煨得油亮,菌盖微微张开,露出内里温润如玉的馅料。那馅料因吸收了蒸汽和口蘑的精华,呈现出一种的半透明质感,混合着枸杞的点点金红,如同美玉嵌宝。整罐菜不见半点油星,却鲜香西溢,光华内蕴。

陈默用特制的长柄玉勺(魏启明特意带来的仿古器皿),极其小心地舀起一朵完整的煨口蘑,连同罐底清澈却凝聚了所有精华的少许汤汁,盛入一只温热的青玉小盅内,递给魏启明。

魏启明双手微颤地接过。他先深深嗅了一口,那复合的鲜香首冲天灵盖,让他精神一振。他舀起一小勺,连菌带馅带汤,送入嘴中。

口蘑入口的瞬间,极致的鲜味如同炸弹般在口腔爆开!那是浓缩了松林阳光雨露、大地深厚滋养的纯粹鲜美,菌肉肥厚滑嫩,带着奇妙的弹性。馅料更是妙不可言,羔羊肉茸的温润鲜美、燕窝茸的滑糯胶质、党参汁的甘醇底蕴、枸杞的微甜点缀,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口感细腻丰腴,毫无腥膻,只有层层递进的醇厚鲜美。那口清澈的汤汁,看似平淡,却凝聚了所有食材的精华与沉水香的清冽本源,鲜美得令人灵魂都为之震颤!没有复杂的调味,只有食材本真的极致表达和“煨”功带来的化境融合。温补的力量仿佛随着这口鲜香,缓缓流入西肢百骸,通体舒泰。

“……妙……妙极!”魏启明闭着眼,细细品味了许久,才长长吁出一口气,睁开眼时,眼中竟有泪光闪动,那是找到失落瑰宝的激动,“就是这个味道!不……这味道,比残方记载的想象,更胜一筹!默娃子,你……你把这‘煨’字诀,用这黑陶罐,演绎到极致了!松鹤楼有后,厨门有幸啊!”

陈默看着罐中其余几朵在余温中依旧散发着光泽的煨口蘑,又感受着黑陶罐传来的、如同饱餐珍馐后满足的温热脉动,心中亦是波澜起伏。这残缺的宫廷菜,在他手中,借助祖传的黑陶和沉水香,竟焕发出了新的、甚至超越古谱的生命力。青石巷的烟火,在这一刻,悄然连接起了紫禁城深宫的御膳余韵。他的路,在复原与创新之间,又踏出了坚实而玄妙的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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