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人生是一场马拉松。
但这比喻其实并不贴切。
因为人生的赛道，远没有马拉松那般平坦规整。
时而是崎岖的山路，时而是泥泞的沼泽，有时甚至要涉水而行。
更重要的是，马拉松的赛道是固定的，而人生的道路上，却永远充满了分岔口。
其中最大的那个分岔路，人们称之为“转折点”。
它可能披着命运的外衣，也可能化作奇迹或悲剧的模样，不由分说地闯入每个人的生命。
究竟要到几岁，人才能真正扛起一个足以颠覆未来的选择呢？
对卢卡恩来说，他人生最大的转折点，无疑是十八岁那年。
被学院退学，被送往魔域森林，就是从那一刻开始的。
以他的亲身经历来看，十八岁，实在太年轻了。
年轻到根本无力为自己的未来负责。
“呼……”
可这种事，又哪里是人能自己选择的。
就像现在，他眼前就站着一个同样在十八岁迎来人生转折点的少女。
塔娜·克里斯塔。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攥紧了手中的木剑。
“我……我能行的。”
她喃喃自语，声音却止不住地发颤。
即便如此，她仍像是在向神明祈祷一般，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句话。
“没问题的。”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塔娜并非孤身一人。
她的身边，站着两个同伴。
“没错，你们已经赢过那对双胞胎几十次了，怕什么。”
听到卢卡恩的话，伊芙和塔娜同时点了点头。
一旁的凯瑟琳看得满脸困惑，但这却是只属于他们三人的暗号。
“那么，对决开始。双方，请准备。”
担任见证人的王室侍从用一种不带感情的冰冷声音宣布道，仿佛只是在走个过场。
卢卡恩本以为，既然是选拔奥莉薇雅公主的侍女，那位贝露蒂娅应该会亲自过来。
但想来是她在学院里树大招风，最终还是没能露面。
“去吧，好好表现。”
卢卡恩轻轻推了推两个女孩的后背。
对面，那对双胞胎一脸游刃有余。
但在妹妹巴托莉·阿斯卡利的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恐惧。
‘是啊，对你来说，决定自己的未来也还太早了。’
卢卡恩心想。
如果这场对决是塔娜获胜，那么作为奥莉薇雅侍女被带走的，就会是巴托莉·阿斯卡利。
她才十七岁，比他们还要小上一岁。
虽然有些于心不忍，但这个角色，终究需要有人来扮演。
***
“经双方同意，对决开始。”
侍从用一种只想快点下班的语气说道。
信号响起的瞬间，率先冲出的果然是双胞胎。
他们根本没有拖延时间的打算。
‘一击必杀！’
本和巴托莉甚至不需要交换眼神。
他们是朝夕相处了十七年的双胞胎，争吵过，也正因如此，才比任何人都更依赖彼此。
对方的每一个动作，都像编排好的舞蹈般，清晰地浮现在自己的脑海里。
而另一边。
塔娜和伊芙成为朋友，还不到一年。
无论相处时间还是默契程度，都处于绝对的劣势。
血脉的羁绊，有时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但是，在两个女孩的身后，站着一个男人。
一个曾经凭一己之力，征服了传说中恶魔栖息之地——魔域森林的男人。
卢卡恩。
征服魔域森林，靠的绝不仅仅是蛮力。
在与魔物正面交锋之前，卢卡恩早已用他的头脑和双眼，将战斗进行过无数次。
他会分析魔物的动作、习性、喜好、出没地点、厌恶的气味，乃至作息规律。
因为当年的那个少年，并非生来就是强者。
为了活下去，为了变强，他付出的努力，足以让大脑和眼球都像要被榨干一样。
与那些狂暴的魔物相比，区区贵族家庭的双胞胎，在他眼里，简直是送上门来的猎物。
啪！
砰！
两种截然不同的声响，几乎同时炸开。
第一声，是本·阿斯卡利挥出的木剑，与塔娜的剑刃重重相撞。
第二声，是伊芙的木剑绕过防御，精准地砸在了本的侧腹。
‘成功了！’
塔娜与伊芙对视一眼，立刻弯下腰，从疼得口水直流的本身边绕过，迎上了扑向伊芙的巴托莉，再次挥剑挡住了她。
——他们看不起你们，所以一开始绝对会猛冲过来。第一个目标，是本·阿斯卡利。他是男的，速度更快，必然会有一个短暂的瞬间，把他妹妹甩在后面。
——就是那个瞬间。你们两个，集火打他一个。
卢卡恩的声音，仿佛还在两个少女耳边回响。
对她们来说，手握木剑近身搏斗，本就是陌生的领域。
无论是塔娜还是伊芙，都更擅长魔法理论、纸面考试和逻辑思考。
所以，卢卡恩只是帮她们换了个赛道。
没必要硬碰硬。
只要把这场对决，变成她们擅长的解题游戏，一切就简单了。
——巴托莉的剑术偏向防御，效率很高，尽量别跟她缠斗。记住，你们要赢，就必须不断地制造二打一的局面。
与巴托莉短暂交锋后，塔娜立刻后撤，趁着本还没缓过来，重新站回伊芙身边。
开场就吃了大亏的本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死死地瞪着两人。
“有意思啊？”
他的眼中，燃起了混杂着敌意与兴奋的火焰。
如果他就这样头脑发热地冲过来，那对塔娜她们来说，简直是天赐良机。
但可惜，这并不是一对一的决斗。
“本，冷静点。只要我们稳住，赢的肯定是咱们。”
“……呼，抱歉。”
本瞬间就承认了失误，低下了头，像一头被驯服的野兽。
他与妹妹对视一眼，深吸一口气，将那股上涌的怒火强行压了下去。
伊芙和卢卡恩是为了不让塔娜被带走。
而他，又何尝不是为了自己的妹妹。
他们从小就约定好了，要成为支撑阿斯卡利家族的双剑。
“看来，没那么容易结束了。”
“是啊。”
伊芙咬着嘴唇，塔娜则伸手擦去额角的冷汗。
虽然对方年纪更小，但当那对双胞胎步调一致地缓缓逼近时，那股压力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和刚才的猛冲完全是两码事。
下一秒，双胞胎再次发动了冲锋。
本的目标是塔娜，但伊芙抢先一步，插到了两人中间。
而巴托莉，则被塔娜稳稳接下。
“变成一对一了？你们应付得来吗！”
双胞胎的脸上露出了自信的笑容，个人实力的差距，让他们乐于见到这种局面。
“唉……”
“偏偏是这种时候。”
观众席上传来夏昀和凛的叹息，但卢卡恩的目光，自始至终都牢牢锁在伊芙身上。
伊芙甚至没有分心看他一眼，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本·阿斯卡利的身上。
——他要是高举着剑冲过来，你就后退。他力气大，但步子短。
木剑高举过顶，带着风声猛劈下来。
伊芙早有准备，迅速后撤一步，轻松躲开。
——要是从腰部横扫，那是为了拉近距离。别怕，双手握剑，迎上去。你得冲过去，才能打乱他的节奏。
啪！
清脆的碰撞声再次响起。
因为伊芙不退反进，本的斩击没能完全发力。
当然，即便如此，伊芙的双手还是被震得一阵发麻。
“啊啊啊！”
——后退一步，就是上挑。压低重心，剑尖下沉，提前封堵他的攻击路线。他的上挑只要没蓄满力，你就能挡住。
“耍这些小聪明！”
——一旦让他连击起来，你就挡不住了。要做好会输的准备。但只要按我说的做，他的招式就永远连不起来。
“你是在小看阿斯卡利吗！”
终于，本放弃了阿斯卡利家规整的剑术，打算纯粹用身体素质来碾压。
他想用蛮力和速度强行取胜，这是卢卡恩无法给出标准答案的突发状况。但是……
——他要是气急败坏地乱挥剑怎么办？没关系。
卢卡恩连这种情况都考虑到了。
——一个十七岁的小鬼，连架势都散了的胡乱劈砍，你现在的眼睛已经能跟上了。早上的训练可不是白练的，对吧？
‘我能做到。’
‘我能挡住。’
反正剑也不会突然变成两把。
通过阅读培养出的专注力，此刻全部用在了应对本·阿斯卡利的木剑上。
手臂已经酸痛不堪，但伊芙的身上，却没被真正击中过一次。
“哈！哈！”
最终，反倒是本停了下来，擦着额头的汗，大口喘着粗气。
他意识到，被情绪左右的剑术根本赢不了，于是重新摆好了架势。
“没想到，会在这种对决里，用上家族的奥义。”
风，忽然卷了起来。
明明门窗都开着，但这股风却并非来自外界。
那个不算高大的少年，双脚稳稳地踩在地上，却仿佛成了整个场地的中心。
——奥义？挡不住的。我见过他们练，那玩意儿既挡不住也躲不开。唯一的弱点，是需要一点准备时间。
卢卡恩的声音在伊芙脑海中回响。
开战以来，她第一次，将视线投向了卢卡恩。
他微笑着，对她比了个大拇指。
——所以，一定要逼他用出来。
伊芙猛地将手中的木剑高高举起，朝着正在蓄力的本，用力扔了过去。
木剑旋转着飞向本，他下意识地扭转剑身，将其格挡开。
“你放弃了？”
在对决中扔掉武器，这几乎等同于投降。但是……
——记住。
伊芙的脚步非但没有停下，反而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迅捷。
她的目标，不是那个正在准备奥义、无法动弹的本。
而是另一边，正在压制着塔娜的巴托莉。
——创造二打一的局面，是你们唯一的胜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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