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晃眼就过去了。
孙二娘那摊子,自打被李春花掀了个底朝天,又被她男人上门“理论”时,让李春花一顿扁担抽得哭爹喊娘后,就再没支摊来过。
集市上的人说,孙二娘两口子连夜卷铺盖滚回乡下去了,连欠肉铺的几块钱都没还。
这日头刚冒出东山头,晨曦给县城十字街那间关闭许久的国营食堂镀了层浅金。
李春花站在食堂门口的青石板上,手里那根沉甸甸的扁担,贴着斑驳的砖墙比划着。
她从东墙角量到西墙角,嘴里小声咕哝着数字。
“一丈二,这边是九尺……”她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又走到屋后,瞅了瞅那个不算太小,但堆满破烂的后院。
大灶台还在,只是黑漆漆的,看着就透着一股子死气。
从怀里摸出个油光锃亮的算盘,李春花盘腿坐下,修长有力的手指在算盘珠子间灵活地拨动,噼里啪啦一阵脆响,在这寂静的清晨里格外清晰。
“租金,房管所那个老钱头说,一个月二十块,少一分都不行。”
“这破灶台得拆了重砌,买耐火砖,请泥瓦匠,估摸着三十块打不住。”
“还得添置桌子板凳,二十张桌子,配上长条凳,起码也得五块。”
算盘珠子“啪”地一声拨到顶,李春花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还差三十块钱。”她叹了口气,这开销,比她预想的还要大些。
她抬头瞅了瞅门楣上那行褪了色的红漆大字——“为人民服务”。
字迹剥落了不少,但那股子硬朗的劲儿还在。
“就这破房子,也敢要价?”李春花用扁担头轻轻敲了敲开裂的木门。
发出“咚咚”的闷响,门板晃了晃,差点没散架。
“哟,春花妹子,这么早就在这儿琢磨啦?”一个略带沙哑的嗓音从街角传来。
李春花扭头,是隔壁卖肉的王屠夫。王屠夫肩上扛着半扇猪,油光满面,正往自家铺子走。
“王大哥早。”李春花站起身,应了一声。
“咋,真打算盘下这食堂?”王屠夫把猪肉往案板上一撂,发出沉重的“嘭”声,他擦了擦手,好奇地打量着李春花。
“这地方邪得很,都关张五六年了,换了好几拨人想做生意,都没做起来。”
李春花笑了笑,没接话。
邪?她李春花就不信这个邪。
她看中的是这地段,十字街口,南来北往的人都要从这儿过,是县城里难得的旺地。
她那泡菜生意虽然红火,但毕竟是小打小闹,要想真正在这县城扎下根,还得有个正经的铺面,做点大生意。
她琢磨着,这食堂地方够大,收拾出来,前面开个小饭馆,卖点啥呢?
普通的炒菜没新意,她想起上一世最火的餐饮,叫“火锅”,一口锅子,大家围着涮肉涮菜,热热闹闹,红红火火。
这吃法新鲜,县城里还没见过。
“老钱头说了,这房子是公家的,租金咬死了二十,一分不能少。”
李春花对王屠夫说道,语气里带着点无奈,“我这算来算去,手头还紧巴三十块。”
王屠夫一听,咧嘴笑了:“春花妹子,你那泡菜生意那么好,一天少说也得赚个三五块吧?三十块,半个月就出来了?”
“话是这么说,可这开张的钱,总不能都指望现赚。”李春花摇摇头,“我想着尽快把铺子弄出来,早开张早赚钱。”
正说着,房管所那个干瘦的老钱头背着手溜达过来了,他那双小眼睛在李春花和食堂之间扫来扫去。
“春花啊,考虑得怎么样了?这地方可是紧俏的很,好几个人盯着呢。”老钱头说话慢条斯理,带着一股子官腔。
李春花心里冷笑,紧俏?要是紧俏还能空置这么多年?她面上却不动声色:“钱所长,您瞧瞧这房子,窗户都快掉了,墙皮也脱得到处是,二十块一个月,是不是太……”
“哎,春花,话不能这么说。”老钱头打断她,“这地段,这面积,二十块那是照顾你了。你要是嫌贵,后面还有人排队等着呢。”
李春花知道这是老钱头的惯用伎俩,也不跟他多磨叽:“行,二十就二十。不过,钱所长,这房顶有几处漏雨,您得找人重新换个瓦吧?还有这后院的垃圾,总不能让我一个女人家自己清运啊。”
老钱头眼珠子转了转,这李春花可不是好糊弄的。他干咳一声:“修房顶是应该的,我回头就安排人。后院那些破烂嘛,你盘下来,自然是你收拾。”
“那不行。”李春花把铁扁担往地上一顿,发出“当”的一声脆响,“钱所长,我租的是能开门做生意的铺子,不是垃圾场。您把后院清干净了,我立马签合同,交钱。”
老钱头被她这一下震得心里一跳,这女人的泼辣他是见识过的。他咬了咬牙:“行行行,我找人给你清!不过,租金可不能再少了。”
“要的。”李春花干脆利落。
谈妥了条件,老钱头背着手走了,说明天带合同过来。
李春花站在食堂门口,看着这破败的屋子,心里却是一片火热。
仿佛己经看到不久的将来,这里会是另一番热闹景象。
只是,那三十块钱的缺口,还是得想法子。
她习惯性地摸了摸腰间的钱袋,里面是这些日子卖泡菜攒下的积蓄,数额不小,但离盘下铺子、重新修整、添置家当,还差那么一截。
“春花!”张大姐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她推着凉粉摊子,正往市场去。
“张大姐!”李春花迎了上去。
“咋样了?那食堂盘下来了?”张大姐一脸关切。
李春花把情况大致说了一遍,也提到了还差三十块钱的事。
张大姐闻言,二话不说,从自己腰里解下一个布包,打开来,数出几张票子和一堆零钱:“春花,我这儿有十多块,你先拿去应急。不够的话,我再帮你问问相熟的姐妹凑凑。”
李春花心里一暖,这年头,肯真心实意帮人的不多了。
她推辞道:“张大姐,这怎么好意思。你的钱也是辛辛苦苦赚来的。”
“跟我客气啥!”张大姐把钱硬塞到她手里,“你一个人在县城打拼不容易,能帮一把是一把。再说了,等你火锅店开起来,我天天去你那儿吃,就当提前入股了!”
李春花捏着那沉甸甸的十多块钱,眼眶有些发热。
她重重点头:“大姐,这份情我记下了。等我铺子开张,头一个月,你和你家娃子来吃饭,全算我的!”
“要的!”张大姐乐呵呵地推着摊子走了。
还差十多块。李春花掂了掂手里的钱,心里盘算着。
实在不行,再多做几坛子泡菜,找找单位的老客户。
她深吸一口微凉的空气,那股子潮湿里,似乎也带着一股子新生的味道。
她李春花,定要在这县城里,闯出自己的一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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