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毒辣起来,晒得青石板发烫。
李春花头戴草帽,袖子高高挽起,露出一截晒得微黑却结实的小臂。
那剩下的十多块钱缺口,硬是让她多跑了几家单位食堂,又在集市上多吆喝了几天,靠着那几坛子泡姜泡椒和泡豇豆给填上了。
老钱头依约带着合同来了,还是那副慢吞吞的样子,只是额角渗着汗,见了李春花,先抱怨了几句天热,又说为了给她清那后院的破烂,跑断了腿,磨破了嘴。
李春花也不搭理他那些废话,接过合同仔仔细细看了两遍,确认和之前谈妥的条件一致,这才从怀里摸出个布包。
当着老钱头的面,一层层打开,数出二十块钱,拍在食堂门口那张勉强还能用的破桌子上。
“钱所长,钱货两清。这是钥匙吧?”她指了指老钱头手里那串锈迹斑斑的钥匙。
老钱头收了钱,脸上的褶子笑开了些:“没错没错,以后这食堂,可就归你春花妹子打理了。生意兴隆啊!”他说着,把钥匙递过去。
眼神在李春花那根斜靠在墙角的扁担上溜了溜,没敢再多啰嗦,揣着钱走了。
李春花拿着钥匙,“哗啦”一声打开了那把大铁锁,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
一股子尘封己久的霉味混着灰尘扑面而来,呛得她连退两步。
屋里光线昏暗,蛛网遍布,地上积着厚厚一层灰,几张缺胳膊少腿的桌椅东倒西歪。
后院倒是清爽了不少,垃圾清走了,露出了原本的泥土地,只是那口废弃的大灶台,黑漆漆的。
“哼,这鬼样子,二十块一个月,真敢要。”李春花嘀咕一句,却也没怎么往心里去。
她挽起袖子,先去街口杂货铺买了几把扫帚、几块抹布,又打了几桶井水。
接下来的日子,李春花是真忙活开了。
白天,她照常在农贸市场支起泡菜摊子,只是摊位挪到了离食堂不远的地方,方便照应。
那泡菜生意依旧红火,老主顾们都知道她要盘个铺子做大生意,都替她高兴,买起泡菜来也更爽快。
“春花妹子,你那铺子啥时候开张啊?到时候我们都来捧场!”
“就是,你这泡菜都这么好吃,开饭馆肯定差不了!”
李春花一边麻利地称泡菜、收钱,一边笑着应道:“快了快了,拾掇好了就开张,到时候请大伙儿来尝尝鲜!”
一收摊,她就立刻赶回食堂,换上旧衣裳,开始打扫。
扫地、擦桌子、刷墙……那股子泼辣劲儿全用在了这活计上。
墙皮剥落得厉害,她干脆买来石灰水,自己兑了,拿着大板刷,一层层往上刷。
几天下来,原本黑乎乎的墙壁,总算见了白。
王屠夫得空了,也会过来搭把手,帮着搬搬抬抬些重物。
“春花妹子,你这可真是下大力气了。这食堂让你一收拾,看着都亮堂多了。”
“王大哥,等我开张了,头锅肉,算我的!”李春花抹了把汗,笑着说。
最费事的还是那口大灶台。
她找了县城里手艺最好的泥瓦匠老周师傅,把旧灶台拆了,按照她的想法,重新砌。
她要的不是传统的大锅灶,而是能在餐厅里同时放下好几个小锅的灶台,还要砌一个专门熬汤用的大灶。
老周师傅一边砌砖,一边纳闷:“春花啊,你这灶台砌得怪,不像炒菜的,倒像是……煮东西的?”
李春花递给老周师傅一碗泡菜解渴,神秘一笑:“周师傅,我这叫‘火锅’,新鲜吃法,保准受欢迎。”
“火锅?”老周师傅摇摇头,表示没听过。
李春花也不多解释,这“火锅”的精髓,在于那锅底料。
她白天卖泡菜,晚上就关起门来,在自家那口小锅上试验。
牛骨、鸡架吊高汤是基础,关键是那炒料。
她买来牛油,郫县豆瓣酱又去药铺和干货店寻摸了十几种香料。
关上门窗,小院里油烟弥漫,呛得人眼泪首流。
她把干辣椒、花椒用热油爆香,再下豆瓣酱、姜蒜末,慢慢炒出红油,再加入各种香料粉末,一点点调味。
第一锅,香料味太冲,辣味有余,香味不足。
第二锅,火候没掌握好,豆瓣酱炒糊了,带着苦味。
李春花不气馁,把每一次失败的滋味都记在心里,下一次就调整方子,调整火候。
那根用来挑扁担的手,此刻拿着锅铲,在灶火前挥舞,额上渗出的汗珠滴进灶膛,发出“滋啦”一声轻响。
张大姐有时晚上收摊早,会过来看看她。一进院子,就被那浓烈的香气勾得首咽口水。“春花,你这熬的啥玩意儿?香得人腿都挪不动了!”
李春花便盛一小碗刚调好的底料汤给她尝尝。“大姐,你帮我品品,这味儿怎么样?”
张大姐小心翼翼地呷了一口,眼睛猛地一亮:“哎哟!这味儿……又麻又辣,还鲜得很!喝下去肚子里暖烘烘的,得劲儿!”她咂咂嘴,“就是……好像还差了点啥?”
李春花点点头,张大姐说的是实话。
她自己也觉得,离上一世吃过的那种醇厚鲜香,总还隔着一层。她又想起一些细节,比如醪糟的甜香,比如几种香料的君臣佐使。
于是,又是一轮新的尝试。
这天,她终于调出了一锅自己相对满意的底料。
红油滚滚,香气霸道又醇厚,辣而不燥,麻而不苦,鲜味层层叠叠。
她切了些王屠夫送来的新鲜猪杂,又泡了些干豆皮、木耳,在后院支起小泥炉,请了张大姐和王屠夫来试吃。
几筷子涮烫的肉片和菜蔬裹着红油入口,张大姐和王屠夫吃得额头冒汗,嘴巴呼呼抽气,却怎么也停不下筷子。
“春花妹子,你这……这‘火锅’,绝了!”王屠夫放下筷子,灌了一大口凉茶,“比那狗肉锅子还过瘾!开张了,我天天来!”
张大姐也抹着嘴说:“这吃法新鲜,大伙儿围着一口锅,热热闹闹的,肯定火!”
李春花看着他们满足的表情,心里那块石头总算落了地。这火锅的底子,成了!
食堂的修整也接近尾声,墙刷白了,破窗户换了新的玻璃,后院也平整出来,准备夏天的时候摆几张露天桌子。
她又去木匠铺订了二十张结实的方桌和长条凳,颜色就选了原木色,刷上清漆,看着干净亮堂。
她站在焕然一新的食堂中央,虽然累得腰酸背痛,但心里头却热乎乎的。
门楣上那“为人民服务”的旧字迹还在,她琢磨着,等开张了,得做个新招牌,就叫“李记火锅”。
要大大的,红彤彤的,让整个十字街的人,一眼就能瞧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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