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日头刚从东边探出个头，扁担火锅店的门板就卸下来了。
李春花在后厨慢条斯理地检查着昨晚泡发的干货。
灶上的小锅“咕嘟咕嘟”煨着新调的底料，那股子霸道的香味儿，己经开始不安分地往巷子外头钻。
她不急，一点儿也不急。
昨儿话己经撂下了，现在该急的是别人。
果然，店里刚开张，还没上客，柜台上的电话就“铃铃铃”地响了起来。
李春花擦了擦手，走过去接起。“喂，扁担火锅。”
“哎呀，是李老板吧？哈哈哈，我是国资局的刘局长啊！”
电话那头，国资局局长的声音热情得像是三伏天的日头，跟昨天判若两人。
“李老板，昨天都是误会，一场大大的误会！你那个红星饭店的竞拍资格，我们经过认真研究，完全符合条件！你啥时候有空，过来局里办一下手续，拿个回执就行！”
“刘局长客气了。”李春花语气平淡，“我现在就有空。”
挂了电话，她解下围裙，对刚来店里帮忙的王屠夫和张大姐说：“王大哥，张大姐，店里先交给你们照看一下，我去去就回。”
“春花，怎么样？”王屠夫凑过来，压低声音问。
李春花嘴角扯了扯：“鱼儿上钩了。”
国资局局长办公室。
刘局长亲自泡了茶，双手递给李春花，脸上的褶子笑成了一朵菊花：“李老板，来，喝茶，喝茶。这都是下面的人办事不利索，让你见笑了。”
李春花没碰那杯茶。她开门见山：“刘局长，我的资格审核文件呢？”
“哎，有，有！早就准备好了！”刘局长忙不迭地从抽屉里拿出一份盖着红彤彤大印的文件，双手奉上，“李老板，你过目。这下，保证没问题了！”
李春花接过来，仔细看了两遍，确认无误，才点了点头，把文件收进自己带来的布包里。
“那，李老板，城东那事儿……”刘局长搓着手，试探着开口。
“刘局长，”李春花站起身，“我这人说话算话。只要没人再给我使绊子，那些东西，就永远是废纸。”
刘局长如蒙大赦，连连点头：“那是那是！李老板大气！以后有什么需要我们国资局配合的，尽管开口！”
李春花没再多说一句，转身就走。
她能感觉到，刘局长那几乎要贴在她后背上的目光，充满了敬畏和庆幸。
回到扁担火锅店，王屠夫和张大姐立马围了上来。
“成了？”张大姐眼睛瞪得溜圆。
李春花从布包里拿出那份文件，在他们面前晃了晃。
“我的乖乖！”王屠夫一拍大腿，“春花，你真行！那帮孙子就这么服软了？”
“他们不服不行。”李春花把文件小心收好，“这只是第一步。”
话音刚落，陈明从外头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微笑：“恭喜李老板，旗开得胜。”
“陈先生消息灵通。”李春花请他坐下。
“赵西爷那边，怕是己经气得跳脚了。”陈明推了推眼镜。
“不过，李老板，你千万别掉以轻心。钱所长那条狗被打了，赵西爷这条狼，可不会就这么算了。他让你拿到资格，说不定是想在拍卖会上，当着全县人的面，把你这只出头鸟给打下来。”
李春花给陈明倒了杯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赵西爷有他的阳关道，我李春花也有我的独木桥。”
“说得好。”陈明端起茶杯，“这次拍卖，我也会参与。虽然主要目标不同，但在对付赵西爷这件事上，我们目标一致。”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下午，火锅店的生意正红火。店堂里人声鼎沸，热气腾腾。
突然，门口的光线暗了一下。
一辆锃亮的黑色大奔停在了店门口，跟周围略显陈旧的街景格格不入。
这车，可比钱所长那辆桑塔纳气派多了。
车门打开，先下来一个穿着黑色西装，戴着墨镜的年轻人，他警惕地扫视了一圈，才拉开后座车门。
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慢悠悠地从车上下来。
他个子不高，微微有些发福，穿着一身看似普通的深色西装，但料子和做工都极为考究。
手里盘着两颗油光锃亮的核桃，神态自若，眉宇间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老板娘，赵西爷来了！”有眼尖的食客认出了来人，失声喊了一句。
整个店堂，瞬间安静下来，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门口。
赵西爷。
他竟然亲自来了这个小小的火锅店。
赵西爷没理会众人的注视，背着手，踱步走进店里。
他的目光在热气腾腾的铜锅和食客们惊讶的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了柜台后头的李春花身上。
李春花也正看着他，神色平静，无波无澜。
“你就是李春花？”赵西爷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威压。
“我就是。”李春花不卑不亢。
赵西爷嘴角勾起一抹莫测的笑意，他走到一张空桌边坐下，随从立刻上前，用雪白的手帕将凳子擦了又擦。
“闻着挺香。”赵西爷指了指邻桌翻滚的红油锅，“给我来一份，跟你店里招牌的一样。”
“好。”李春花应了一声，转身进了后厨，亲自去准备。
王屠夫和张大姐紧张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店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很快，一锅热气腾腾的火锅端了上来。
赵西爷慢条斯理地涮着毛肚，吃相斯文。他吃了几口，点点头：“味道不错。比我想象的，要好。”
他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这才又看向李春花：“李老板，年轻有为啊。红星饭店那块地，是块好地方。”
“鬼都知道那是个好地方。”李春花淡淡回应。
“呵呵。”赵西爷笑了，那笑声却让人听不出喜怒。
“县城这池子水，说浅也浅，说深也深。有时候，本事太大了，不懂得藏着，容易淹死啊。”
他站起身，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放在桌上：“这是我的电话。拍卖会之前，李老板如果改变主意，或者有什么‘难处’，可以随时找我。做生意嘛，和气生财。”
说完，他不再看李春花，带着随从，在一片寂静中，转身离开了火锅店。
那辆黑色大奔缓缓驶离，留下一巷子没缓过神来的人。
李春花拿起桌上的名片，看了一眼，然后随手将其扔进了旁边装着炭灰的铁桶里。
风乍起，炭灰微微扬了扬，像是要将那小小的纸片吞噬。
拍卖会，怕是不会太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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