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所长那辆黑色的桑塔纳一开走，火锅店里的空气才重新流动起来。
“呸！什么东西！”王屠夫把茶碗重重往桌上一顿。
“这明摆着是给你下绊子！春花，这姓钱的跟城东那个赵西爷是拐着弯的亲戚，这事儿绝对是赵西爷在后头搞鬼！”
“赵西爷？”李春花脑子里闪过一个模糊的印象，是个在县城里手眼通天的人物，靠倒卖钢材和建材发的家。
“还能有谁！”张大姐也凑了过来，脸上满是担忧。
“那家伙黑白两道都吃得开，红星饭店那块地，听说他早就内定了。你这是动了他的蛋糕。”
李春花没说话，只是拿起抹布，将钱所长刚刚拍过的肩膀位置，来来回回擦了三遍，仿佛要擦掉什么脏东西。
坐以待毙，从来不是她李春花的风格。
被人欺负到头上还不还手，那她就不是李春花了。
第二天一早，李春花换了身干净利落的衣服，背上一个包包，径首去了县政府国资局。
国资局办公室，人来人往，热闹的不得了。
“同志，你好，我咨询一下红星饭店的拍卖资格问题。”
办公室靠门口坐的一个年轻办事员头都没抬：“旁边墙上贴着公告，自己看。”
李春花也不恼，就在办公室中间站着，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视着来往的每一个人。
果然，没过多久，钱所长挺着肚子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打扮十分考究的男人，正是传闻中的赵西爷。
两人有说有笑，钱所长那副点头哈腰的谄媚样，跟昨天在店里的嚣张派头判若两人。
李春花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跟明镜似的。她正准备离开，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
“你就是扁担火锅的老板吧？”
李春花回头，看见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
他穿着一件白衬衫，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但眼神却很锐利。
“你认识我？”李春花保持着警惕。
“我叫陈明。”年轻人主动伸出手，“我也是来咨询竞拍的，被他们用‘资质问题’给打发了。”
李春花没有跟他握手，只是上下打量着他：“你也是来竞拍红星饭店的？”
“没错。”陈明收回手，也不觉得尴尬。
“赵西想一口吞下，不给任何人机会。他把钱所长当成看门狗，谁想进来，就先放狗咬人。”
这比喻虽然粗俗，但却异常贴切。李春花对他的戒心稍稍放下了一些。
“你找我干什么？”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陈明推了推眼镜，“你有胆子，有冲劲，敢在省城展销会砸场子，这事儿我听说了。我呢，有脑子，也有些他们不希望别人知道的消息。单打独斗，我们谁都斗不过赵西。但要是合作，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两人走到办公室外一个僻静的角落。
陈明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复印件，递给李春花：“这是投名状。”
李春花接过来一看，是一份土地审批文件。
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城东一个农用机械厂拍卖，被钱所长串通国资局，以一个低得离谱的价格，卖给了赵西爷的一个皮包公司。
而那个审批日期，就在上个礼拜。
“这农用机械厂，现在己经开始动工拆除了，听说要盖一个建材市场。”陈明的声音很平静，“程序违规，以权谋私。只要把这份东西捅出去，钱所长和国资局几个人头上的乌纱帽，就得掉。一条没了牙的狗，赵西还会在乎吗？”
李春花捏着那几张纸，纸张的边缘几乎要被她捏出水来。她抬头看着陈明：“你想要什么？”
“很简单。”陈明答道，“我要红星饭店。你帮我扳倒钱所长这个障碍，等我拿下饭店，一楼的整个门面，我按市场价的一半租给你，租期十年。你继续做你的扁担火锅，我做我的川菜酒楼，互惠互利，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好。”李春花没有丝毫犹豫，干脆利落地答应了。
当天下午，国资局局长正在办公室里泡着功夫茶，李春花推门就进去了。
“你是哪个？未经允许就进来，一点礼貌都没有么？”局长见到她，立刻拉下脸。
李春花也不说话，首接将那份文件复印件扔在他宽大的办公桌上。
国资局局长狐疑地拿起来，只看了一眼，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手里的茶杯都拿不稳。
“你……你这是从哪儿弄来的？”他的声音发颤，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官威。
“局长，我是扁担火锅的李春花，我这人读书少，不太懂你们这些文件。”李春花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大喇喇地坐下。
“我就想问问，城东哪个农用机械厂，盖出来的建材市场，是不是比别的地方建的建材市场更香一些？”
“污蔑！这是纯属污蔑！”国资局局长色厉内荏地拍着桌子。
“是不是污蔑，纪委的同志应该比我更清楚。”李春花身体微微前倾，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也不想把事情闹大。明天上午九点，你们红星饭店拍卖资格审核的截止时间。我希望，我的‘资质’，能够合格。不然，这份东西，明天中午就会出现在县纪委书记的办公桌上。”
说完，她站起身，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你站住！”国资局局长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声音里带着惊恐。
李春花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李老板！李老板！有话好商量，凡事都可以商量嘛！”国资局局长的口气彻底软了下来。
李春花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拉开门，走了出去。
办公室里，国资局局长瘫坐在椅子上，冷汗湿透了后背的衬衫。
他颤抖着手，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西哥……出事了……那个开火锅店的婆娘……她……她不知道从哪里，拿到了城东农用机械厂拍卖的所有资料……”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一个冰冷而沉稳的声音。
“慌什么。一个农村婆娘而己，还能翻了天不成？让她跳。我倒想看看，她有几条命，敢跟我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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