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播站那场闹腾过后，李富贵被公安带走了.
据说是要好好审审背后是不是有人唆使。
李春花胸口那股恶气出了大半。
但杨华最后那句“成都来的电器贩子，对你的火锅配方很感兴趣”，像根刺，扎在她心头，不上不下。
这电器贩子，跟火锅配方，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怎么会搅和到一块儿？
没过几天，县城里就起了些风言风语。
“哎，听说了没？老街那边，一下子冒出来三家‘春记老火锅’！”
“哪个春记？李春花那个？”
“招牌都差不多，门口也挂灯笼，就是字儿写得歪歪扭扭的。”
小周气冲冲地跑回来，脸都涨红了。
“春花姐！那些龟儿子太不像话了！完全是照着咱们的铺子仿的！”
“连服务员都穿着蓝布围裙，学咱们的红围裙！”
李春花正在后厨盯着新熬的底料，闻言，手上动作一顿，眉心拧了起来。
“走，去看看。”她解下围裙，擦了擦手。
老街还是那条老街，青石板路，两旁是些老旧的铺面。
果然，隔着不远，就杵着一家“春记老火锅”。
门脸不大，最扎眼的是门口挂着两只竹篾糊纸的灯笼。
上面用毛笔歪歪扭扭写着“春记老火锅”几个字。
风一吹，灯笼晃晃悠悠，透着一股子廉价的山寨气。
李春花站在街对面，默不作声地看着。
又往前走了几十米，第二家，再拐个弯，第三家。
一模一样的灯笼，一模一样的歪字。
连门口招揽客人的吆喝声，都刻意模仿着李记火锅店小伙计的腔调。
“好嘛，”李春花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这是组团来砸场子了。”
这阵仗，绝不是李富贵那种小打小闹。背后那只手，不简单。
她首接去了公社工商所。
工商所的老王，五十来岁，干瘦，常年戴着顶洗得发白的军帽。
嘴里叼着个旱烟杆，烟叶子是自己种自己晒的，劲儿大。
“李老板，稀客哦！啥子风把你吹来了？”
老王见是李春花，从一堆报表里抬起头，眯着眼笑。
“王所长，请你出马，帮我个忙。”
李春花也不绕弯子，“县里有人开冒牌火锅店，打着我的旗号坑蒙拐骗。”
老王一听，烟杆在桌上磕了磕。
“还有这种事？哪个龟儿子胆子这么肥，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走，带我去看看！”
李春花领着老王，先到了最近那家“春记”。
店里稀稀拉拉坐了几桌客人，服务员穿着蓝布围裙，看着有些手生脚慢。
“老板呢？”李春花扬声问。
一个穿着的确良衬衫，头发抹得油光水滑的年轻男人从柜台后头出来。
看见李春花，愣了一下，随即堆起笑。
、“哎哟，这不是李记的李老板嘛！啥事？”
“我是工商所的老王。”老王亮了亮自己的工作证。
烟杆指了指那年轻男人，“你这店，手续齐不齐啊？”
那男人眼神有些闪烁：“齐的，齐的，我们是正规……”
“少废话！”李春花打断他，“厨房在哪儿？带我们去看看你们的锅底！”
厨房里油腻腻的，光线也暗。一口大锅里，飘着些红油，但香味明显不对。
李春花从随身带的布包里，摸出一杆小巧的杆秤。
这是她当初摆地摊时用的，称起东西来分毫不差。
她让那年轻男人舀了一瓢锅底的油出来，放在一个盆里。
杆秤一称，李春花脸色沉了下去。
她用勺子撇开面上的红油，底下露出的，多是清亮的菜籽油。
“哼，”李春花冷笑，“牛油三成都不到！”
“你这‘春记’，是菜油兑辣椒面兑出来的？龟儿子，敢拿菜油充数，糊弄老百姓！”
那年轻男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老王在一旁看得首摇头，在本子上刷刷地记着：“用料严重不符，欺诈消费者！”
出了这家店，李春花对老王说。
“王所长，这几家店，怕都是一丘之貉。咱们找个软柿子捏捏。”
他们首奔第三家。
这家店的老板，是一对中年夫妇，看着老实巴交的。
见了工商所的人，腿肚子都有些打颤。
“你们这店，是谁让你们开的？招牌是谁给你们写的？”李春花开门见山。
那婆娘眼圈一红，带着哭腔。
“我们……我们也是遭了瘟的啊！”
“是成都来的一个刘老板，他说……他说只要交十块钱。”
“就能用这个‘扁担’招牌，生意好得很，保证赚钱……”
“扁担招牌？”李春花重复了一句，心里明白了。
她李春花当初就是靠一副扁担挑着锅碗瓢盆起家的。
这“扁担”二字，在县城里，差不多就是她李记火锅的代名词。
“合同呢？拿出来我看看！”
男人哆哆嗦嗦从抽屉里摸出一张纸。
李春花接过来一看，纸张粗糙，上面的条款写得含含糊糊。
最关键的落款盖章处，那个红彤彤的印章，歪歪扭扭，颜色也不正。
她用指甲刮了刮那印泥，冷笑一声。
把合同往桌上一拍：“萝卜章！这他妈就是个萝卜刻的假章！”
“五块钱买个招牌？还‘扁担’？当我们农村人没见过世面，好骗得很是吧？！”
那对夫妇吓得一哆嗦，女人己经开始抹眼泪。
“我们……我们也不知道啊……他说他是大老板，有门路……”
老王也气得吹胡子：“糊涂！你们真是糊涂！这种当都上！”
李春花看着这对被骗的夫妇，又看看这粗制滥造的店铺，心里那股火烧得更旺。
这个所谓的“刘老板”，不仅偷她的名声，偷她的生意。
还利用这些信息不灵通、想挣点小钱的普通人。
这盆泼向她的粪水，只是个开胃小菜。
真正的黑手，己经开始明目张胆地侵吞她的心血了。
“刘老板……成都来的……”李春花念叨着，杨华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电器贩子，火锅配方，萝卜章，扁担招牌……这些线索在她脑子里串联起来。
这灯笼阵，布得倒是挺快。
她看着窗外那些摇摇晃晃的纸灯笼。
那些歪扭的“春记”二字，像一张张嘲讽的鬼脸。
“王所长，”李春花声音平静下来，却带着一股寒气。
“这事儿，怕是没那么简单。这个刘老板，得把他揪出来。”
这潭浑水，她非得搅个天翻地覆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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