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花刚把早市买的鲜毛肚拾掇干净，店门口就堵上了一辆吉普车。
下来几个人，当头一个正是工商所的钱所长。
旁边还跟着个尖嘴猴腮的，是县餐饮协会的王德福会长。
钱所长皮笑肉不笑：“李老板，生意兴隆啊。”
“接到群众举报，说你这后厨卫生条件堪忧，我们来例行检查。”
王德福捏着鼻子，在后厨门口探头探脑。
“哎哟，这味儿！李老板，你这厨房，我看比猪圈还不如！”
“油污满地，苍蝇乱飞！”
他说话阴阳怪气的，眼睛却在李春花身上打转，带着几分不怀好意。
李春花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赵德财刚出事，这就有人上门找茬了。
她强压着火气：“钱所长，王会长，我这店天天打扫，街坊邻居都看得见。”
“要是真有问题，我认罚。要是有人故意栽赃，我也不是好欺负的！”
“哟，口气不小啊！”王德福走到墙角，那里码着几个半人高的土陶坛子，正是李春花亲手做的豆瓣酱。
他嘿嘿一笑，抬脚就踹翻了一个！
“哗啦”一声，红油豆瓣酱淌了一地，酱香混着泥土味儿，刺鼻得很。
坛子碎片溅得到处都是。
“王德福！你干什么！”李春花眼睛都红了。
那坛酱，是她用老家背来的二荆条，晒足了七七西十九天太阳才做出来的！
是她火锅店的魂！
王德福用脚尖碾了碾地上的豆瓣酱，一脸嫌恶。
“这种烂东西，也敢拿出来卖？”
“我看你这豆瓣酱，八成是用地沟油、烂辣椒做的！”
“吃了要拉肚子的！钱所长，这种黑心店，必须马上查封！”
钱所长假模假样地咳嗽一声。
“李老板，既然王会长这么说了，看来你这店问题不小。”
“这样吧，先停业整顿，什么时候卫生达标了，什么时候再开张。”
说着，就让人贴了封条。
食客们被这阵仗吓得不敢出声。
有几个相熟的街坊想替李春花说几句，被钱所长凌厉的眼神一扫，也缩了回去。
李春花看着店门上刺眼的封条，又看看满地狼藉的豆瓣酱，指甲掐进了掌心。
她知道，这事儿跟赵德财脱不了干系，王德福不过是条听话的狗。
小周气得浑身发抖：“春花姐，他们……他们太过分了！这明摆着是欺负人！”
李春花没说话，默默地收拾着地上的狼藉。
王屠夫闻讯赶来，也是气得吹胡子瞪眼：“妈卖批的！这狗日的！春花，别怕，王大哥给你想办法！”
李春花摇摇头，眼神却冷得像冰：“王大哥，这事儿我自己来。他们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他们舒坦。”
夜深了。李春花换了身深色衣裳，脸上蒙了块布，悄悄摸到了县餐饮协会的办公楼下。
这栋小楼平时就没几个人，晚上更是黑灯瞎火。
她白天己经踩好了点，王德福的办公室在二楼最里间。
协会大门倒是锁得挺结实，可难不倒李春花。
她当年在乡下，为了给生病的娘弄点吃的，没少翻墙爬窗。
三两下就从后院的矮墙翻了进去，借着月光，轻手轻脚地上了二楼。
王德福的办公室门只是虚掩着。李春花推开一条缝，侧耳听了听，里面静悄悄的。
她闪身进去，反手把门轻轻带上。
办公室里一股烟酒味混杂着劣质香水的味道，呛得她皱眉。
她没开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打量。
办公桌上杯盘狼藉，显然是刚有人在这里喝过酒。
墙角立着一个半人高的保险柜。
李春花走到保险柜前，蹲下身子仔细看了看。
这种老式保险柜，锁芯复杂，她没那本事开。
她想起自家库房里那杆老秤，还有那个沉甸甸的黄铜秤砣。
那是她创业初期称菜称肉用的，后来买了电子秤就闲置了。
她白天回家时，特意把秤砣用布袋子装了带来。
她从布袋里摸出那个黄铜秤砣，掂了掂分量。
对着保险柜的锁眼和门缝连接处，屏住呼吸，用尽全力，“哐！”就是一下。
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有些刺耳，但保险柜纹丝不动。
李春花咬咬牙，又是一下，接着一下！
她胳膊上的伤口还没好利索，这么一使劲，又开始隐隐作痛。
汗珠从她额角渗出来。
也不知砸了多少下，“咔嚓”一声轻响，保险柜的门轴处似乎松动了。
李春花心头一喜，用秤砣当撬棍，使劲一别，柜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
她把秤砣扔在一边，用手扒开柜门。
里面东西不多，几沓文件，一些零散的票据，还有一个用牛皮纸包着的小包。
李春花先拿起那个小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叠崭新的“大团结”，少说也有千把元。
她冷哼一声，把钱扔回保险柜。她要的不是这个。
她翻开那些文件，大多是些会议记录、通知之类的废纸。
突然，一本硬皮账本吸引了她的注意。
账本封面写着“内部往来”。她翻开一看，眼睛立刻亮了。
这账本上，密密麻麻记录着各种名目的“赞助费”、“公关费”、“考察费”。
收款人都是王德福，而付款方，则是县里大大小小的饭店、酒楼。
甚至还有几家国营招待所。
每一笔后面，都用红笔标注着日期和经手人。
翻到中间，一张折叠的纸条掉了出来。
李春花捡起来，展开一看，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字：“刀疤脸转交金氏商贸公司赞助费壹仟元整，王会长亲启。”
金氏商贸公司！又是这个金氏！李春花的心猛地一沉。
看来赵德财背后的势力，就是这个“金老板”和他的金氏商贸。
她把账本和纸条揣进怀里，又在办公室翻箱倒柜，找到几张复写纸。
她不敢耽搁，借着窗外的月光，趴在办公桌上。
连夜把账本里关键的几页，还有那张纸条，用复写纸工工整整地复印了好几份。
天快亮的时候，李春花才带着这些东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餐饮协会。
回到自家后院，她看着手里的账本复印件和那张纸条，脸上露出一抹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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