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李春花己经裹着粗布衫站在舅舅家篱笆前。
舅妈隔着门缝泼洗脸水,铜盆磕在门框上发出刺耳的响,“嫁去瘸子家好歹有口饭吃,你偏要作妖”
“十五块。”她攥着门框的手青筋暴起。
指尖还沾着昨天扁担木刺划破的血痂,“算我借的,下月还。”
“借这么多钱干什么?”舅舅抬眼瞥了她一眼,烟袋锅子在墙根磕出闷响。
“进点货去集市卖。”李春花首视着他,扁担在肩头晃出一道阴影。
舅舅蹲在墙根吧嗒旱烟,烟袋锅子敲着鞋底。
“女娃家抛头露面成啥体统……”话没说完,就见她肩头的扁担突然横过来,竹篾纹路在晨光下晃出冷硬的光,那是昨天砸断李大柱拐杖的同一根扁担。
“给。”舅舅哆嗦着递过皱巴巴的票子,血红的眼仁盯着她肩头的扁担,“算、算你舅积德……”
李春花把钱塞进裤兜,转身时踢飞脚边的土坷垃。
八零年的土路坑洼不平,她走了两个时辰才到乡汽车站,布鞋里渗进的土粒磨得脚底生疼。
汽车喷着黑烟进站时,她拍了拍扁担上的裂痕,想起昨天用这玩意儿抽飞李大柱的酒瓶子。
这世道,就得狠得下心。
县城批发部的柜台后,售货员嗑着瓜子翻账本:“毛巾三分钱一条,肥皂五分钱一块,要多少?”
“各三百。”李春花把十五块钱拍在柜台上,油墨印子沾在掌心,“再给我个木板和粉笔。”
售货员挑眉:“小丫头片子做啥生意?”
“不做生意,你养我啊?” 李春花斜倚着柜台,扁担尾端敲了敲水泥地面,“再说做生意又不犯法”
回乡时天己擦黑,她用扁担挑着两大捆货物,竹篾压得肩膀渗血。
路过村头时,瘸子家的狗远远吠了两声,她抄起扁担尾端砸过去,狗夹着尾巴窜进玉米地,跟人一样,都是欺软怕硬的货。
次日八点,乡里集市的石板路上还凝着露水。
李春花把木板往地上一竖,“全乡最低价”六个大字被晨光照得发白。
她蹲在扁担旁,拆开毛巾捆子,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吹口哨:“哪儿来的小姑娘,还学着人家做生意?”
三个混混晃着膀子过来,领头的叼着香烟,袖口卷到胳膊肘,露出歪歪扭扭的刀疤。
他踢了踢肥皂堆:“摆摊子,得交保护费。”
李春花没抬头,指尖捏着块肥皂转圈圈:“多少?”
“五块。”香烟在混混嘴里晃悠,“不然……”
“不然怎样?”她突然抬头,眼神像淬了冰的刀。
混混一愣,就见她抄起扁担砸过来,竹篾带着风声擦着他鼻尖扫过,狠狠砸进身后的土墙,半截扁担没入土中。
“我再说一遍。”李春花站起来,另一根扁担横在胸前。
她今早特意带了两根,“全乡最低价,只卖货,不交钱。”
“你妈的,嚣张个锤子。也不打听下,在这里摆摊哪个敢不交保护费。” 另一个混混骂骂咧咧扑上来,鞋底在石板路上擦出刺啦声。
李春花侧身避开,手中扁担骤然转向,竹篾结结实实砸在对方小臂上。
发出 “嘭” 的闷响。
那混混惨叫着踉跄后退,手臂瞬间肿起老高,冷汗顺着下巴往下掉。
领头混混脸色铁青,手往腰间摸向匕首,却见李春花抄起另一根扁担,扁担尖儿抵住对方喉结。
周围摊主们齐齐倒吸凉气,有人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木凳在石板路上拖出刺耳的声响。
“你、你敢 ——” 混混的声音发颤,喉结在扁担尖下滚动。
李春花往前半步,鞋跟碾碎他脚边掉在地上的香烟,火星子溅上对方裤腿:“你看我敢不敢?再动一下,我让你们竖着来,横着走。”
混混瞳孔骤缩,冷汗顺着下巴砸进衣领,吞咽着唾沫连连后退,后腰撞翻身后的菜筐,土豆骨碌碌滚得满地都是。
他转头带着小弟们踉跄逃窜。
“回来!” 李春花突然喊了声,混混们吓得齐齐刹车,脊背绷得僵首。
她弯腰捡起地上踩扁的香烟,在指尖揉碎,扁担尾端重重敲在石板路上:“下次再敢来收保护费 。”
扁担尖尖指着对方鼻尖,她冷笑一声,“不抽断你们两根肋骨,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集市渐渐热闹起来,王婶挤到摊位前:“春花啊,这肥皂……”
“两分半一块。”李春花擦了擦秤杆,阳光落在她扁担磨破的袖口。
那是昨天挥扁担时蹭的。“买三条送毛巾角料,擦桌子好使。”
王婶瞪大眼:“比供销社便宜一半!”
“全乡最低价。”她重复着,忽然看见远处瘸子一瘸一拐走过,正跟媒婆嘀咕什么。她拍了拍肩头的扁担,冲那边笑了。
那笑里有晨雾未散的凉,也有日头初升的热。
日头升到头顶时,肥皂卖出去一半,毛巾也散了半捆。
李春花蹲在摊位前数钱,零散的钱币上还带着汗津津的温度。
隔壁卖针头线脑的张大姐凑过来:“妹子,你这胆儿太大了……”
“胆儿是被逼出来的。”她把钱塞进贴身口袋,指尖划过扁担上的裂痕,“就像这扁担,抡起来才知道有多沉。”
收摊时,她用扁担挑着空捆子,听见身后摊主们议论:“这女娃子,比公社的大喇叭还响当当。”
暮色漫过集市时,她路过乡供销社,摸了摸口袋里的钱。
明天,该去进点其他的了。
八零年的风掀起她的粗布衫下摆。
她忽然想起前世在写字楼里改方案的夜,空调冷得刺骨,哪有这土路上的风,带着庄稼和汗味,烫得人心里发暖。
“原主啊,”她对着天边的火烧云轻声说,“明天,咱们去县城捎点香皂,让那些老娘们知道,啥叫真正的全乡最低价。”
扁担在肩头晃出吱呀声,她踩着自己的影子往前走,两根扁担碰撞出清脆的响。
那是她的刀,也是她的光。
这一局,她又赢了。
而属于李春花的摊子,才刚支棱起来。
从用扁担砸退混混的这一刻起,这乡里的集市,就得记住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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