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应是雨润千亩、田畴生烟的好时节。
墒歌原的阡陌横陈眼前,此刻却弥漫着令人心焦的枯槁气息。田垄龟裂,如同老人干涸的唇,新插的秧苗蔫头耷脑,叶尖卷着绝望的枯黄。空气凝滞得没有一丝水意,只有灼人的燥热紧贴着皮肤。
林小满蹲下身,指尖拂过一道深深的裂口,青玉勺在她掌心嗡鸣低语,无数细弱却清晰的悲鸣瞬间涌入灵台——那是深陷干渴的根须在哀鸣,是濒死的泥土在无声呐喊。“地气……在哭。”她抬起头,声音里压着沉甸甸的忧虑。
程愈立于田埂高处,鸦青长衫在热风中纹丝不动。他指间戊土印上的麒麟纹路正隐隐泛光,坤舆盘悬于身前,镜面混沌一片,映不出半分水泽清光,唯见下方地气淤塞如盘踞的暗色巨蟒。“地脉淤结,非天不雨,乃地窍不通,如人咽喉被扼。”他眉宇紧锁,北斗旧疤在眉间透出微芒,“源头不在此处。”
“喵呜!”一首趴在田埂边的雪团突然弓身炸毛,金瞳如熔金灼灼燃烧,死死盯住远处一片看似寻常、实则死气沉沉的坡地。它颈间的子夜杵项圈叮当作响,与大地深处的凝滞沉闷共振。
“雪团找到淤结的‘心窍’了!”林小满立刻起身。
三人一猫疾行至那方坡地。此处泥土色泽深暗发僵,寸草不生,连一丝地气的微颤都感觉不到,死寂得令人心悸。润谷翁步履蹒跚地跟来,龙头木杖沉重地顿在板结的土块上,声音沙哑如裂帛:“就是这儿……半月前一场怪异的‘雨’过后,这片地就彻底‘死’了,如同瘟病蔓延,吸干了附近的地脉活水。”他颤抖着解下杖头葫芦,倒出几粒本该生光、此刻却黯淡无光的谷粒,“连这‘生之种’,都唤不醒它了。”
程愈蹲下身,指尖拂过冰冷板结的地表,启明玦柔和的白光自他腕间流淌而出,渗入泥土,却如泥牛入海,瞬间被那深沉的死寂吞噬。“非自然之厄,是污浊阴邪淤塞地窍。”他目光锐利如刀,斩钉截铁。
林小满深吸一口气,五行袋流光一闪,七星灶轰然落地。她指尖星辉流转,灶台上代表“土”的坤卦纹路骤然点亮,青玉镯随之呼应,调和地气的温润力量弥漫开来。她取出青玉药杵,目光扫过这片死地边缘顽强钻出的一丛紫云英嫩芽、几朵依附在枯树根上侥幸存活的雷击木菌菇,最后落在润谷翁递来的葫芦上。“请借谷粒三颗,再取高处尚未被污浊浸染的冰融雪水一捧。”
食材备齐:紫云英的嫩芽翠绿欲滴,蕴藏大地初春的生机;雷击木菌菇色泽深褐,蕴藏一丝破邪的雷霆余威;三颗饱含生机的谷粒;一捧清冽纯净的雪水。林小满屏息凝神,青玉药杵轻轻捣碎紫云英与菌菇,星辉包裹着药杵,将草木精粹与那缕微弱的破邪之力完美融合。谷粒投入星髓琉璃盏,雪水注入,盏中顿时星云旋转,谷粒沉浮,宛如微缩的星辰生灭。她手腕一振,将琉璃盏中饱吸生机的谷水混合物倾入七星灶上温热的星砂药钵。
灶火升腾的刹那,灶台中央象征“雨”水的坎卦纹路与代表“谷”物的坤卦纹路同时爆发出璀璨光华!青、黄二色星辉交织升腾,瞬间将三人笼罩。周遭景物水波般荡漾褪去,林小满和程愈的神识被猛地拉入一片奇异幻境。
眼前不再是龟裂的农田,而是一片浩瀚无垠、色泽浑浊沉滞的“泥海”!粘稠污浊的泥浆缓慢蠕动,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腐败气息,无数地气凝结的银色根须被死死缠绕、禁锢其中,如同陷入琥珀的虫豸,徒劳地闪烁着微弱的光。这便是地脉淤塞的根源景象!
“星砂为引,破障清源!”程愈的声音在幻境中如洪钟响起。他指间二十八宿珠串早己化作金光熠熠的缚龙链,链身星轨流转,随他心意如灵蛇般电射而出,精准地刺入那污浊泥海的核心!星链所过之处,污秽如遇沸汤,剧烈翻腾退缩,发出无声的嘶嚎。
与此同时,林小满心念急转,灶台上幻化出的离凰簪虚影引动灶火,一道纯粹炽热的凤凰真火顺着星链灼烧而去!污秽在星火交织下滋滋作响,迅速消融瓦解。
“喵——!”一声清越猫啼穿透幻境,雪团真身虽在外,其法眼金芒却如利剑般投射进来。它颈间的犁星铧虚影在泥海上空显现,旋转着落下,狠狠地犁开大片粘稠污浊!被禁锢的银色根须终于重获一丝喘息,贪婪地汲取着星链与真火带来的净化之力。
就在污秽即将被彻底撕裂的刹那,泥海深处猛地传来一声愤怒的咆哮!一个由纯粹淤塞恶念凝聚成的、庞大扭曲的泥沼巨人挣扎着爬起,浑浊的巨掌裹挟着令人作呕的腥风,狠狠拍向那一片刚被犁松、银根闪烁的区域!
“休想!”林小满杏目圆睁,十指在虚空急拂,冰弦之音铮然响起!无数道由凛冽弦音凝结成的冰晶利刃破空而出,交织成一张寒光凛冽的巨网,悍然迎上那污秽巨掌。
嗤啦——!
冰刃与污掌猛烈撞击,冰晶碎裂声与污浊的腐蚀声刺耳交织。冰网虽被巨力撞得凹陷,却坚韧地阻挡了这致命一击,为下方新生的银根争取到宝贵时间。
“戊土之力,厚德载物!镇!”程愈的沉喝如磐石落地。他手中的戊土印脱手飞出,印上蜷卧的麒麟昂首咆哮,幻化出巨大虚影,西蹄裹挟着磅礴厚重的明黄地气,如泰山压顶般轰然踏下!
轰——!!!
麒麟巨足狠狠踩在泥沼巨人背心!巨人发出惊天动地的无声惨嚎,庞大的身躯在至纯地气的镇压下寸寸崩解,重新化为翻腾的污秽泥浆,却再也无法凝聚成形。幻境剧烈震荡,污秽泥海在麒麟神威、星火炼化与犁星铧的翻搅下,终于开始大面积崩解、净化!无数银根欢呼着挣脱束缚,如解冻的星河般奔涌流淌。
幻境破碎,神识归位。
墒歌原上空,原本铅云低垂、沉闷欲死的天空,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骤然撕裂!一道清亮得惊心动魄的闪电划破苍穹,紧随其后的,不是沉闷的雷暴,而是如天籁般淅淅沥沥的雨声!
雨落下来了。
起初细密温柔,如同万千蚕食桑叶的沙沙声,浸润着干渴欲裂的土地。很快,雨势渐丰,雨线连绵,织成一片晶莹的水幕。这不是倾盆的暴雨,而是谷雨时节最珍贵的“时雨”——细密、绵长、透彻,带着天地的温柔与生发的力量,深深沁入墒歌原每一寸皲裂的肌肤。
“活了!活了啊!”润谷翁早己扔掉斗笠,仰着脸,任清凉的甘霖冲刷他沟壑纵横的面庞,浑浊的老泪混着雨水滚落。他赤着脚,像个孩子般在迅速变得松软泥泞的田垄上踉跄奔跑,俯身捧起一把迅速吸饱了水分、变得黝黑油亮的泥土,贪婪地嗅着那久违的、肥沃生命的芬芳。他颤抖着再次倒出葫芦中的谷粒,那些先前黯淡的种子,此刻在雨水的滋润下,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灰败,焕发出温润如玉的、莹润的光泽!蓬勃的生机在其中脉动。
林小满和程愈并肩立于雨中,七星灶悬浮身前,沐浴在甘霖之中。灶身上,代表“雨”水的坎卦纹路(?)与象征“谷”物生长的坤卦纹路(?)光芒大放,相互交融流转,最终在灶台边缘显化出一个全新的、圆融古朴的青绿色纹章——那是谷雨的印记!纹章之中,雨丝如线,麦穗初成,蕴含着雨润百谷、万物向荣的天地节律。
润谷翁踉跄着奔回,不顾满身泥泞,对着林小满和程愈深深一揖,声音哽咽却洪亮:“多谢二位仙使,救活这一方水土!也救了老汉的命根子!”他抚摸着变得生机勃勃的谷粒,又指向在雨水中以惊人速度舒展叶片、挺首腰杆的秧苗,眼中闪烁着老农最朴实的智慧光芒:
“姑娘,小哥,你们看这谷雨,贵就贵在一个‘知时’与‘润物细无声’啊!《群芳谱》里说:‘谷雨,谷得雨而生也。’这雨,急了不成,那是山洪猛兽;迟了也不成,误了农时,秧苗就老了心气。就得像这样,不疾不徐,丝丝入扣,沁到泥土最深的根子里去。种地如此,养人、养心,又何尝不是这个理儿?顺天时,知进退,温润滋养,方得长久。”他布满老茧的手拂过一片沾满雨珠、翠绿欲滴的秧叶,“天大的焦渴,也怕这绵绵密密、不离不弃的功夫。”
林小满指尖拂过七星灶上那枚新生的谷雨纹章,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润物无声却沛然莫御的生机之力,心中澄澈:“翁老说的是。最好的雨,是知时节的好雨;最真的力,是细水长流的恒心。”
程愈望着烟雨迷蒙、重焕生机的墒歌原,天际最后一缕阴翳散去,露出被洗净的湛蓝。他眉宇舒展,轻声应和,仿佛自语,又似与天地共鸣:
“夜雨瞒人去润花,无声处听惊雷。”
原来最深的焦渴,终将被最温柔的坚持悄然填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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