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青要山时，林小满嗅到了风里沉浮的药香。七重枫叶掩映的石径尽头，歪脖子老槐树上挂满红绸，每片绸布都系着铜铃，却寂静如深潭。程愈腕间的星宿珠突然泛起土黄色光晕，二十八颗木珠拼出犬齿交错的图案。
"地脉在打结。"雪团跃上程愈肩头，金瞳映出常人看不见的经络——那些本该流淌在山岩间的灵气，此刻正被某种力量拧成麻花，缠在谷底某处。
拨开最后一片忍冬藤，三人同时屏住呼吸。百丈见方的洼地里，成千上万株地黄舒展着紫红斑纹的叶片，根须却穿透土壤纠缠成巨网，将中央的茅草屋捆成茧蛹。更诡异的是，每株地黄花萼上都栖着萤火虫，细看竟是凝成实体的星屑。
"三百年的怀地黄成精了？"林小满刚要去摸七星灶，茅屋突然传出犬吠。缠在门框上的根须簌簌抖动，钻出一只琥珀色的犬灵，它口中衔着的铜药铲己生绿锈，尾尖却还保持着摇动的弧度。
程愈的蓍草在掌心拼出"艮为山"的卦象："不是药精，是它的执念困住了地脉。"他指尖轻弹星茧，银丝缠住犬灵尾尖的星辉，"你看它项圈。"
林小满法眼骤亮，犬灵颈间浮现出半枚玉坠，刻着"戌"字的篆文正在吸取地黄精气："地支戌土的守护灵？"
"汪！"犬灵突然挣脱星茧，铜药铲砸在地上震起烟尘。地黄根须闻声暴长，瞬间将三人拖入地底——
黑暗中有烛火亮起。穿葛布短打的少女正在捣药，窗边黄犬乖巧地衔着竹匾晾晒地黄。"阿戌乖，这批熟地黄炮制完，就能换钱修葺药王庙啦。"少女挠着黄犬耳根，腕间玉坠与犬灵项圈上的残片严丝合缝。
景象突然扭曲，林小满发现自己站在龟裂的药田里。天空悬着七轮残月，犬灵正在月下疯跑，它每踏一步就有一株地黄枯萎，根须却越发粗壮如蟒蛇。
"地气暴走了。"程愈甩出缚龙链钉住西方，坤舆盘显示地脉全部倒流向茅屋，"少女应是在暴雨夜坠崖而亡，犬灵却不断重复'守护药田'的执念，反而吸干了整座山的生机。"
林小满召出七星灶，戌土纹路感应到同源之力开始发烫："得让阿戌明白，最好的守护不是凝固时光。"她翻出五行袋里的陈年地黄，"程愈，我要做九蒸九晒的熟地黄，但需要真正的日光。"
"天罡印引朝霞，离曜灯取午阳，凝霜佩存夕照。"程愈咬破指尖在星晷上画符，三束不同时辰的阳光顿时穿透地壳。雪团跃入星阵中央，千机铃响处，暴走的根须突然转向朝拜七星灶。
犬灵的呜咽声中，林小满将三时之光揉进药膳。第一蒸霞光如蜜，第二晒正阳似金，待到第九次裹上暮色时，灶台上凝出一枚琥珀色的"戌"字星纹。暴长的根须突然软化，在地黄丛中铺成金毯。
"阿戌，尝尝你守了三百年的阳光。"林小满捧出琉璃盏，熟地黄泛着蜜蜡般的光泽。犬灵迟疑地舔舐，铜药铲上的绿锈簌簌剥落，露出底下"地脉通，万物生"的铭文。
茅草屋轰然倒塌，星辉中走出虚幻的少女。她身后站着无数半透明药农，有人扛着药锄，有人挎着竹篮，地脉随着他们的脚步重新舒展。犬灵终于松开紧咬的铜铲，尾尖轻轻扫过程愈衣摆。
"原来它等的是这个。"程愈接住从天而降的青铜药锸，刃口刻着十二地支图，"戌时开窖，亥时封坛，生生之息在流转间。"药锸触地的瞬间，漫山地黄同时绽放，紫红花朵在山风里拼成巨大的戌狗图案。
雪团突然跃上最高处的岩石，向着新月长啸。林小满看见无数萤火从花间升起，每一盏都是曾经被困住的晨昏。犬灵的身影渐渐淡去，项圈上的玉坠化作流光注入程愈新得的戌土锸。
"戌位天门开，该往亥水去了。"程愈轻抚星晷，晷针正指向西北方泛着潮气的山谷。林小满收起沾满泥土的七星灶，发现戌土纹路上多了道衔药的犬形图腾。
下山时，她听见满地黄花在风里低语。某个瞬间，那些声音与阿婆教她炮制药材时的叮咛重叠成同一种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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