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裙姑娘的指尖在食盒雕花上出细响,像春蚕啃食着旧桑叶。林小满揭开鎏金盒盖时,半块风干的梨花酪正卧在锦缎上,边缘焦褐如被火舌舔舐过,甜香里混着丝铁锈味。
"三年前的上巳节。"姑娘喉间滚过一声呜咽,像封坛时没扎紧的米酒在发酵,"他出征前说,待梨花再开时..."
程愈的檀木珠串突然发出裂帛声。林小满转头望去,见他正用艾草灰在窗棂勾画星轨,暮色透过二十八宿纹的间隙,在他侧脸投下细密光网。雪团蹭着灶台焦痕打转,猫尾扫落的灰烬竟自发聚成北斗状。
"劳驾取些晨露。"林小满将梨膏罐递给姑娘,指尖故意擦过她腕间红绳。绳结己褪成暗褐色,却仍死死勒着三粒相思豆——这是南疆女子赠征人的习俗,红豆每增一颗,便多等一载春秋。
后厨蒸腾的雾气中,程愈的声音混着柴火爆裂声传来:"摇光入灶,当取寅时竹泪。"
林小满剁梨肉的手一顿。去年冬至他观星象时说漏嘴,道是北斗第七星主兵戈,如今这星子坠在自家灶台,倒与姑娘的梨花酪生出千丝万缕的牵连。竹刀利落地剖开雪梨,果核处赫然凝着血丝似的红痕——这是长在战场遗址的梨树才有的印记。
"用山泉水化开,武火三沸后转文火。"她把铜吊子架到老灶上,余光瞥见程愈正用蓍草占卜。五十根草茎在青砖地投下凌乱影,最末一根斜指向姑娘怀里的食盒。
醪糟入锅时激起白烟,模糊了三人身影。姑娘突然剧烈咳嗽,指缝漏出的血珠坠入灶眼,竟在灰烬里滚成赤丹。雪团倏地蹿上房梁,碰翻了悬着的笸箩,晒干的合欢花纷纷扬扬落在姑娘发间。
"这是战场带回来的执念。"程愈突然开口,指尖星纹木珠烫得泛红,"梨花酪里掺了心头血。"
林小满的铜勺撞在瓮沿。三年前漠北那场惨役,阵亡将士名册足有七卷,原来生死契阔不止在诗三百里,还在女子紧攥的食盒中,在灶台上将化未化的梨膏里。
蒸汽漫过雕花窗格时,门外竹林沙沙作响。林小满将新熬的梨膏浇在酪上,焦褐痕迹竟如伤口愈合般消退。姑娘腕间红绳突然崩断,相思豆滚入灶膛,溅起的火星在空中凝成模糊人影——银甲少年俯身折梨花的剪影,指尖还沾着未拭净的血渍。
"多谢..."姑娘捧着食盒跪坐在蒲团上,泪珠坠入酪中绽开涟漪,"原来他最后尝到的,真是梨花香。"
程愈忽然掀开灶台青砖,取出一枚生锈的箭镞。林小满倒吸凉气——这分明是今晨在溪边捡来压腌菜坛的,此刻却泛着诡异的青光。箭身蚀刻的北狄狼图腾正被星辉浸染,逐渐幻化成北斗纹样。
子时的梆子声惊散幻影。姑娘离去时,石榴裙摆扫过程愈衣角,他腕间天璇珠突然迸裂,碎屑在空中划出半阙星图。林小满伸手去接,却见碎珠化作流萤,绕着老灶台的裂纹织成金网。
"摇光归位。"程愈望着灶眼低语,眉间却无喜色,"百年前的星债,要开始还了。"
雪团叼着半块梨花酪跃上屋脊,惊落几片青瓦。月光漏进厨房,照见林小满方才揉面时无意印在案板上的掌纹——生命线末端赫然分岔,宛如北斗七星的杓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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