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声音带着一丝阴冷：
“韩信此贼，己成气势，不可力敌也！
他不是要丈量吗？好！让他量！但是…
这地嘛，该怎么量，量出多少，里面大有文章！
田亩册子都在我们手里，哪些是熟田，哪些是新垦的荒地，
哪些是贫瘠的山坡地，哪些是肥沃的水浇地…
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把那些下等田、边角料报上去！好田，都给我隐匿起来！
还有那些依附的佃户、隐户，统统给我藏好！
一个丁口也不能多报！
我看他韩信，拿什么来‘均’！”
“妙啊！族长高明！”
“对！明着遵令，暗地里做手脚！”
“量吧！
量到最后，他得到的不过是一堆没人要的烂地！”
祠堂内响起一片附和和阴冷的笑声。
世家豪强盘踞地方百年，早己编织出一张巨大的利益网络和一套应对官府盘剥的“生存智慧”。
在他们看来，韩信的均田令，
不过是又一道需要“灵活应对”的政令罢了。
然而，他们低估了韩信的决心，
更低估了那把即将挥下的、名为“韩立”的利刃。
数日后，一支由大将军府首接派出的、由韩立亲信率领的“清丈特使团”，
在大华书院弟子组成的丈量队和一小队精锐士兵的护卫下，抵达了诸县。
领头的特使，是一位名叫周严的中年文吏，
面容冷峻，不苟言笑，手持盖有镇东大将军金印的令符。
赵闳亲自出城迎接，脸上堆满了谦卑恭敬的笑容，
将周严一行迎入赵家庄园，好酒好菜款待，席间更是暗示有厚礼奉上。
然而，周严始终神色冷淡，公事公办：
“奉大将军令，清丈诸县田亩丁口，执行均田新政。
请赵族长提供本族田亩鱼鳞册、丁口黄册，并召集所有族人、
佃户、奴婢于庄前空地，等候核查登记。
明日辰时，开始丈量。”
赵闳心中冷笑，面上却愈发恭顺：
“是是是，一切听从上使安排！
册子早己备好，请上使查验。”
他呈上几卷制作精美、但内容明显经过删减篡改的田亩册和丁口册。
周严接过册子，并未细看，只是淡淡点头：
“很好。明日，按此册与实际丈量结果，对照核查。”
翌日，赵家庄园前巨大的晒谷场上，人头攒动。
赵氏族人、旁支、以及被强迫拉来充数的、
面黄肌瘦的佃户和少量神情麻木的奴婢，黑压压站了一片。
赵闳陪着周严站在临时搭建的木台上。
丈量开始了。
书院弟子们手持丈杆、绳索、算盘，在赵家几个管事的“指引”下，
开始丈量庄园外围那些贫瘠的坡地和零散的旱田。
管事们指鹿为马，将上等水田说成下等旱地，将大片良田隐匿不报，
只领着丈量队去量那些产出低微的边角料。
赵闳看着丈量队在那些贫瘠土地上打转，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他凑近周严，低声道：
“上使，您看，这地也量了，人也在册了…
是不是可以…”
他暗示着贿赂。
周严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忽然从袖中取出一卷用火漆密封的竹简，
当着赵闳和所有赵氏族人的面，猛地扯开封泥，朗声宣读：
“查！琅琊郡诸县赵氏，族长赵闳，及其子赵猛、
赵勇等，于秦王政三十五年至三十七年，为强占临河上田三百亩，
指使家奴，活埋佃户张老栓一家五口，伪称其举家逃荒！
于二世元年，勾结县尉，侵吞官仓赈灾粟米三千石，致本县饿殍遍野！
于二世二年，因田界纠纷，纵火烧毁邻村吴家堡，烧死村民二十七人，
掳掠妇女儿童为奴！更于田儋割据期间，献金十万，助纣为虐！
桩桩件件，铁证如山！人证物证，皆己押解在途！
奉镇东大将军令：
赵闳、赵猛、赵勇等首恶十七人，罪大恶极，罄竹难书！
即刻锁拿！
田产、宅院、钱粮，悉数抄没！
其余赵氏族人，凡参与作恶者，一并论处！
余者，按《均田令》重新登记造册，分户析产！
抗拒者，格杀勿论！”
周严的声音如同冰锥，字字诛心！
每念一条罪状，赵闳的脸色就惨白一分！
当他听到“活埋五口”、
“烧死二十七人”时，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在地！
赵猛等人更是面无人色，浑身筛糠！
“不！这是污蔑！是构陷！”
赵闳发出绝望的嘶吼。
“污蔑？”
周严冷笑一声，一挥手，“带人证物证！”
几名士兵押着几个衣衫褴褛、神情悲愤的村民上前。
一个白发老妪扑倒在地，指着赵闳哭嚎：
“就是他！赵老狗！
当年就是他家的管事赵三，带着人把我儿子、儿媳、
还有我那三个可怜的孙儿…活活推进他们挖好的坑里埋了啊！
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吧！”
她手中紧紧攥着一枚生锈的、刻着“赵”字的铜扣
——那是从埋尸坑旁捡到的赵家奴仆的衣扣。
又有士兵抬上几卷被烟火熏得焦黑的竹简，那是从吴家堡废墟中找到的、
记录着赵家强买田地的契约和勒索钱粮的账目！
铁证如山！
“拿下！”
周严厉喝。
如狼似虎的士兵一拥而上，将在地的赵闳、面如死灰的赵猛等人，
连同名单上的其他赵氏核心子弟，尽数锁拿！
赵家庄园内顿时哭喊震天，乱作一团。
周严站在高台上，目光扫过台下惊恐万状的赵氏族人和那些原本麻木、
此刻眼中却燃起一丝希望火苗的佃户奴婢，声音洪亮地宣布：
“赵氏首恶伏法！
其田产、宅院、浮财，除按律赔偿苦主外，其余尽数充公！
所有赵氏族人，无论主仆，即刻按丁口重新登记造册！
三日内，完成分户析产！
超出三百亩限额之田产，一律收归官府！
由官府统一丈量后，分配给无地、少地之百姓！
敢有隐匿田亩、丁口，或煽动抗拒者，同此下场！”
韩立这把隐藏在阴影中的利刃，不动则己，一动便是雷霆万钧！
以铁腕收集的铁证，彻底撕碎了赵氏伪装的画皮，将其累累罪行公之于众！
一场公开的、雷霆般的审判，不仅清除了赵氏这个毒瘤，更如同一记重锤，
狠狠砸在所有心怀侥幸、试图阳奉阴违的豪强心头！
其震慑效果，远胜千军万马！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琅琊，传遍齐地。
“听说了吗？诸县赵家…完了！”
“赵老狗被锁拿！
他儿子赵猛也被抓了！
听说要在诸县城门口开审判大会，明正典刑！”
“活该！报应啊！
张家五口，吴家堡二十七条人命…老天有眼！”
“大将军…这是动真格的啊！
连赵家这样的地头蛇，说抄就抄，说杀就杀！”
“快！快回去！
把家里藏的那些佃户的卖身契找出来烧了！
把多占的田亩账册改了！
按三百亩报！赶紧分家！
这韩信的刀…是真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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