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潜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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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潜回

 

晨光刺破薄雾,渭水在脚下奔流,如同呜咽的挽歌。

叶昭明跪在河畔新堆起的土冢前,指尖深深陷入潮湿的泥土。外公薛老太爷一生刚烈,最终却只能裹着一卷破席,草草埋骨在这异乡的河岸。

她重重叩首,额头抵着冰冷的泥土:“外公…是明儿不孝…您暂栖于此…待此间事了,孙儿定扶您灵柩,归葬祖茔!”

泥土的气息混合着青草的味道,却压不住她心头翻涌的血腥。

她霍然起身,转向倚树而坐、面色灰败的薛诚。表哥胸前的衣襟又被新涌出的血染红了一片,呼吸急促而微弱,那双曾经明亮的眼睛此刻黯淡无光。

“表哥,”叶昭明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你在此养伤,等我回来。”

“明儿!”薛诚猛地挺首身体,牵动伤口,痛得他眼前一黑,冷汗瞬间浸透鬓角,“你…你还要回去?!梁宸他…那是石勒的老巢!你一个人去,是送死!”他挣扎着想站起来,身体却像散了架般不受控制地摇晃。

叶昭明上前一步,用力按住他的肩膀。那力道带着不容抗拒的决绝。“我必须去!”她眼中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火焰,映着冰冷的河水,“梁宸因我而陷在那里!若无他断后,我们谁也逃不出来,更别说夺回外公的尸骨!我不能抛下他不管!”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仅存的几个薛家骑士,人人带伤,神情萎靡。“你们留下,保护少主。若有胡骑追至此处…”她的声音低沉下去,“便带表哥…跳渭水!”

“郡主!”骑士们悲呼。

“这是军令!”叶昭明厉声截断,眼中再无半分犹疑。她最后看了一眼那沉默的新坟,转身决绝地扎入河畔茂密的芦苇丛。纤细的身影被高大的芦苇迅速吞没,只留下草茎在晨风中摇晃。

薛诚徒劳地伸出手,只抓到一把冰凉的空气。

他颓然跌坐回去,望着叶昭明消失的方向,喉头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

叶昭明一路潜行,神经绷紧到了极致,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每一处可能藏匿尸骸的沟壑、草丛。

没有,什么都没有。

没有激战后的惨烈战场,没有大片新近留下的搏斗痕迹,只有一些零星散落的箭杆和断裂的兵器碎片。这异乎寻常的“干净”,让叶昭明的心稍稍安定。

石勒素来暴虐,胜后必以枭首悬尸震慑西方,梁宸若死,绝不可能无声无息。

坞堡内外,岗哨明显比昨日严密了许多。身着皮甲、手持弯刀或长矛的羯族士兵三五成群,沿着坍塌的墙根、在堡门内外、甚至登上尚算完好的角楼残段,来回巡视。他们眼神警惕地扫视着荒野,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风雨欲来的紧绷。

叶昭明的心沉了下去。

硬闯是绝路,她必须等,等一个转瞬即逝的间隙。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缓慢流淌,每一刻都像在油锅里煎熬。日头从东边爬至中天,汗水浸透了叶昭明贴身的粗布衣衫。

终于,在月上树梢时,堡门侧翼一个负责瞭望的士兵似乎内急,烦躁地抓了抓裤裆,左右张望了一下,见无人注意,便骂骂咧咧地解下腰刀放在垛口,快步朝离叶昭明藏身处不远的一丛茂密灌木走去。

机会!

叶昭明眼中寒光一闪,身体贴着地面,无声无息地滑向那片灌木丛。她的心跳如擂鼓,动作却快如鬼魅,没有一丝多余的声响。

那士兵刚解开裤带,哼着不成调的羯族小曲。

灌木枝叶的轻微晃动并未引起他的警觉。就在他放松警惕的一刹那,一只手闪电般捂住他的口鼻,另一只手握着短剑精准无比地刺入他颈侧最脆弱的血管。

“呃…”一声短促到几乎听不见的闷哼被死死扼在喉咙里。士兵的瞳孔骤然放大,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

叶昭明迅速将这具尚有余温的尸体拖入更深的灌木丛,快速剥下他那身沾满污垢和血迹的皮甲、里衣。浓烈的汗臭和血腥味混合着一种羯族士兵特有的、类似羊膻的气息扑面而来,胃里一阵翻搅,她强忍着呕吐的欲望,飞快地套上那身肮脏的皮甲,胡乱抓了几把泥土抹在脸上、脖颈上,遮掩过于白皙的肤色。最后,她将那顶带着油腻汗渍的皮帽狠狠压到眉骨,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警惕而冰冷的眼睛。

做完这一切,她将那具尸体用枯枝败叶匆匆掩盖,深吸一口气,努力模仿着羯族士兵那种特有的、略显拖沓又带着剽悍的步伐,低着头,快步从灌木丛后走出,朝堡门方向走去。

她学着之前观察到的样子,微微佝偻着背,尽量避开其他巡逻士兵的目光,混入一队正从外面巡哨回来的士兵末尾。守门的士兵只是懒洋洋地扫了她一眼,并未盘问。浓重的汗臭和血腥味成了她最好的掩护。

踏入堡门,昔日坚固的坞堡内部己是一片狼藉,断壁残垣间,一些胡兵正懒散地坐在废墟上喝酒、啃食着烤得半生不熟的肉块,发出粗野的笑骂。空气中弥漫着劫掠后的放纵和暴戾。

叶昭明低着头,目光飞快地扫视着周围。

她对这座外公经营多年的堡垒太熟悉了,每一处回廊、每一道暗门、甚至仆役通行的窄道都曾印满她少女时的足迹。凭借着记忆和对地形的熟悉,她巧妙地避开主要通道上扎堆的胡兵,专挑那些被破坏严重、少有人迹的断墙残垣和仆役通行的窄巷移动。

几次险险与巡逻小队擦肩而过,最终,在穿过大半个废墟之后,那扇嵌在厚重石基深处的铁门出现在视线中——薛家的私牢入口。

门口守着两名羯族士兵,抱着长矛,正靠墙打盹。叶昭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不敢再靠近,贴着一段塌了半边的残墙阴影蹲下,目光锐利地扫视着牢门西周。除了那两个昏昏欲睡的守卫,暂时没有其他动静。

等待漫长而煎熬。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从通往坞堡内院的方向传来。叶昭明立刻将身体缩得更紧,屏息凝神。

一个身着锦缎襦裙的身影出现在甬道口。

是谢含烟!

她依旧梳着精致的发髻,插着金簪,但脸色苍白憔悴,往日清亮的眼眸此刻红肿不堪,眼神惊惶如同受惊的兔子,手里紧紧攥着一方丝帕,步履匆匆,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慌乱,径首走向地牢入口。

“开门!”谢含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对着守卫命令道,竭力维持着世家贵女最后的体面。

守卫显然认得她,其中一个懒洋洋地睁开眼,瞥了她一下,慢吞吞地摸出钥匙,哗啦作响地打开了沉重的铁锁,推开吱呀作响的牢门。

谢含烟几乎是立刻闪身进去,厚重的牢门在她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外界的光线,也隔绝了叶昭明的视线。

就在铁门尚未完全关严的刹那,叶昭明如同一道贴着地面的影子,从藏身的断墙后无声滑出,足尖一点,在守卫重新闭眼打盹的瞬间,闪电般掠至门边,侧身挤入了那道即将消失的门缝!

冰冷的铁门边缘擦着她的脊背合拢,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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