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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数到第七十三颗小石子时,梧桐叶又落了一片。它打着旋儿飘下来,像一封永远不会寄到的信,轻轻落在我的校服裙摆上。
放学后的校园总是特别安静。我坐在老梧桐树下的石阶上,口袋里装满了从操场边捡来的小石子。它们粗糙的棱角硌着我的大腿,但我喜欢这种真实的痛感——至少比心里那个空洞要好受些。
"又是你啊。"
一个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我抬头,看见一个瘦高的男生站在逆光里,校服外套松松垮垮地挂着,手里抱着画板。我认得他,是隔壁班的钟巳,美术社的。
我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继续数我的石子。七十西、七十五...
"你在等什么?"他竟然在我旁边坐下了,画板搁在膝盖上,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
"黄昏。"我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
钟巳笑了,不是嘲笑的那种。"现在才西点十分,离黄昏还有两小时零七分钟。"
我转头看他,发现他正在画梧桐树。他的笔尖很轻,像是怕惊动那些即将飘落的叶子。阳光穿过叶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他看起来像一件年代久远的青花瓷。
"你为什么总是一个人坐在这里?"他问,眼睛没离开画纸。
"那你为什么总是一个人在美术室待到很晚?"我反问。
钟巳的笔尖顿了一下。我们陷入一种奇怪的沉默,只有梧桐叶在头顶沙沙作响。我知道同学们怎么议论我——"那个怪女孩""听说她前男友转学了""整天自言自语像个疯子"。我不在乎,反正他们不懂。没有人懂那些石子对我意味着什么,就像没有人明白为什么我总在等一场永远不会来的黄昏。
"你的名字很美,"钟巳突然说,"青花,像青花瓷。"
我攥紧了口袋里的石子。他说这话的语气太像"他"了,那个答应在梧桐树下等我却永远失约的人。
"你知道吗?"钟巳继续说,声音很轻,"最好的青花瓷都是有裂纹的。工匠们会用金粉修补那些裂缝,他们叫它'金缮'——不是掩饰破碎,而是承认它,让它成为美丽的一部分。"
一片梧桐叶落在我俩之间的石阶上。我盯着它锯齿状的边缘,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我等他三个月了。"我听见自己说,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说转学后第一个春分日会回来看我。那天我等到天黑,等到所有人都走了,等到保安来锁校门..."
钟巳的铅笔停了下来。我看见他的睫毛在阳光下投下细小的阴影。
"我妈妈去世那天也是春分。"他说,手指轻轻着画纸边缘,"她是个陶艺家,留下满工作室的未完成品。我试着继续做,但每次都做不好。"
风突然大了起来,吹乱了我的刘海,也吹散了钟巳画板上几张素描。我们手忙脚乱地去抓那些飞舞的纸片,手指不小心碰在一起。他的指尖有泥土和颜料的味道。
"这是什么?"他捡起从我口袋里掉出的一颗石子。
"星星。"我说,感到脸颊发烫,"...天黑后就看不清了,所以我收集一些放在口袋里。"
钟巳把石子举到阳光下仔细端详。那是一颗很普通的灰色鹅卵石,但在光线下确实闪烁着细小的晶粒。
"很美。"他认真地说,把石子还给我,"但真实的星星更美。今晚美术社天台有观星活动,你要来吗?"
我握紧石子,感受它坚硬的棱角陷入掌心。梧桐叶在我们周围沙沙作响,像是无数细小的耳语。远处传来放学的铃声,惊起一群麻雀。
"...
好。"
钟巳笑了,眼角挤出细小的纹路。他从画夹里取出一张纸递给我——是一幅速写,梧桐树下的女孩低着头数石子,阳光透过树叶在她身上洒下光斑。
"送给你。"他说,"从明天开始,别数石子了,数数梧桐叶落下的声音吧。它们比石子温柔。"
我接过画,发现他在角落画了一个小小的青花瓷瓶,瓶身上有一道金色的裂缝。春分的风带着泥土的气息吹过校园,我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三个月来我第一次没有在等待中感到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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