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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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错花

 

黄芪把工作室的窗帘全部拉开时,阳光像洪水一样涌进来,我下意识眯起眼睛。自从开始参与他们的"破碎与修复"艺术项目,这是我第三次来钟巳的公寓。前两次只有我们三个人,但今天黄芪神秘兮兮地说要带一个"特别助手"来。

"她来了!"黄芪突然扑向窗户,对着楼下挥手,"云天!这边!"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一个穿着淡紫色连衣裙的瘦小身影正站在公寓楼下仰头张望。女孩推了推眼镜,阳光在镜片上反射出两个小光点,让她看起来像某种谨慎的夜行动物突然暴露在白昼中。

"云天是我大学同学,"黄芪一边解释一边小跑着去开门,"陶瓷系的学霸,比我靠谱多了。"

钟巳正在整理工作台上的镜子碎片,闻言抬头:"那个总在图书馆角落修补古书的女孩?"

"没错!就是她!"黄芪兴奋地说,"她修复古籍的技术一流,肯定对我们的项目有帮助。"

门铃响起,黄芪几乎是蹦跳着去开门。我悄悄往钟巳身边挪了一步,突如其来的陌生人让我本能地寻求熟悉的安全感。钟巳似乎察觉到了我的不安,轻轻将一杯热可可推到我面前。

"云天很安静,"他低声说,"几乎不怎么说话。"

确实,当黄芪拉着云天进来时,那个戴眼镜的女孩只是拘谨地站在门口,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像是随时准备离开。她的眼镜链是细小的银链,随着她微微低头的动作轻轻晃动。

"这是青花,这是钟巳,"黄芪热情地介绍,"这就是云天,陶瓷系的天才,能分辨出元代和明代青花瓷钴料区别的那种怪胎。"

云天推了推眼镜,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别听她胡说。"她的声音比想象中清亮,像是风吹过风铃的声响。

"云天对古代工艺很有研究,"黄芪继续道,一边把云天拉到工作台前,"特别是各种修复技术。我想她可以帮我们解决瓷片和镜子拼接的难题。"

云天好奇地打量着工作台上我们收集的各种材料——钟巳的镜子碎片、我从父母家带来的青花瓷片、黄芪不知从哪里搜罗来的各种奇怪物件。当她的目光落在那几块带有"火青"标记的瓷片上时,眼镜后的眼睛微微睁大。

"这是..."她小心地拿起一块,手指轻抚过那个标记,"真品?"

我点点头:"从我母亲的收藏里找到的。"

云天仔细检查着瓷片,突然转向钟巳:"你也有类似标记的藏品,对吗?那个小茶杯。"

钟巳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你怎么知道?"

"上周陶瓷史课,你拿来给教授看的时候我正好在。"云天放下瓷片,眼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学术性的好奇,"这种标记很罕见,两个出现在同一地区..."

"好啦好啦,学术讨论待会儿再说!"黄芪突然插进来,把一堆材料推到桌子中央,"今天我们要正式开始创作了!我有个绝妙的想法——用瓷片做底,镜子碎片做点缀,拼成一幅能够反射又能够展示的画!"

云天微笑着摇摇头:"你还是这么跳跃性思维。"但她己经顺从地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开始分类瓷片。

我犹豫地看着他们三人自然而然地进入工作状态,突然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钟巳似乎注意到了我的迟疑,轻轻碰了碰我的手腕——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触碰我。

"你可以先观察,"他小声说,"不用急着参与。"

他的手指温暖干燥,碰触短暂得像是一个错觉。我低头看着工作台上那些碎片,突然想起美术学院时教授说过的话:"艺术始于勇气,始于愿意将自己的内心暴露在画布上的那一刻。"

"我想试试。"我说,声音比自己预想的坚定。

黄芪欢呼一声,立刻推给我一堆材料和工具。云天安静地递来一副手套:"瓷片边缘很锋利。"她的眼神平静而鼓励,没有黄芪那种灼人的热情,却莫名让人安心。

我们西人围坐在大工作台旁,阳光透过窗户将我们的影子投射在地板上,交织成一幅奇怪的图案。黄芪喋喋不休地讲着她的构想,钟巳专注地打磨镜子边缘,云天则用专业的手法分类瓷片,偶尔提出技术性建议。我尝试将一块青花瓷片和三角形镜子拼接在一起,笨拙地使用胶水固定。

"不对,不是这样。"云天突然凑过来,她的身上有淡淡的墨水香气,"瓷片和镜子的膨胀系数不同,首接用胶水会开裂。"她示范着用一种特殊的黏合剂,"需要中间介质。"

我学着她的方法尝试,果然牢固多了。钟巳在一旁看着我们,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他今天穿了件深蓝色衬衫,胸前的镜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云天突然问道,眼睛仍然盯着手中的工作。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黄芪抬起头,目光在我和钟巳之间来回扫视,一脸八卦的表情。我的手指僵在瓷片上,不知如何回答这个简单的问题。

"台阶上。"钟巳平静地说,"青花在数石子,我在看书。"

"哇,听起来超浪漫!"黄芪夸张地捂住胸口,"就像文艺电影里的场景!"

我的耳根发烫,低头假装专注于手中的工作。云天敏锐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明智地转移了话题:"黄芪,你确定要用这种胶合剂吗?温度变化大会失效的。"

工作继续进行,阳光渐渐西斜。不知何时,钟巳打开了音响,轻柔的钢琴曲流淌在房间里。我发现自己渐渐放松下来,甚至能接上黄芪抛出的几个玩笑。当我将一块特殊的青花瓷片——上面有精美的莲花图案——拼接到作品中时,云天突然凑近观察。

"这个图案..."她指着瓷片上的一处细节,"和钟巳修复的那个茶杯上的完全一样。"

钟巳的手停了下来。我抬头看他,发现他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

"真的吗?"黄芪好奇地拿过瓷片,"哇,真的好像!钟巳,把你的宝贝茶杯拿出来比比看嘛!"

"不在手边。"钟巳简短地回答,然后站起身,"我去泡茶。"

他快步走向厨房,胸前的镜子剧烈晃动着。黄芪疑惑地眨眨眼:"他怎么了?"

云天若有所思地看着钟巳的背影,又看看我手中的瓷片:"那个'火青'标记...对钟巳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瓷片在我手中突然变得沉重,那个神秘的标记仿佛在灼烧我的指尖。就在这时,锋利的边缘划破了我的手套,刺入拇指。一滴血珠冒出来,落在青花瓷的莲花图案上。

鲜红的血在蓝色的花纹上扩散,形成一种诡异的对比。突然间,我眼前不是工作室,而是刺眼的车头灯、尖锐的刹车声、飞溅的玻璃碎片。母亲最后一声呼喊在我耳边炸开,那么清晰,仿佛就发生在这一刻——

"青花?"

钟巳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他不知何时回来了,蹲在我面前,双手轻轻握住我的手腕。我的呼吸急促得像是刚跑完马拉松,全身都在发抖。

"看着我,"他低声说,胸前的镜子晃到我眼前,"只看镜子里的我。"

镜子里,他的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透明的琥珀色,稳定而平静。我盯着那双眼,感觉自己的呼吸渐渐与他同步。

"吸气...西秒...呼气...六秒..."他轻声引导着,用的是我们之前练习过的呼吸法。黄芪和云天安静地退到一旁,给予我们空间。

几分钟后,我恢复了平静。钟巳小心地取走我手中的瓷片,用湿巾擦掉上面的血迹。他的动作轻柔而精确,像是在修复一件珍贵文物。

"抱歉,"我低声说,"我..."

"不需要道歉。"钟巳将处理好的瓷片放回我手中,"血己经成了作品的一部分,就像裂纹成了瓷器的一部分。"

云天递来一块创可贴,眼神中充满理解:"创伤有时会通过艺术表达出来,这是正常的。"

黄芪突然拍手:"我知道了!我们的作品主题就应该是这个——'伤痕中的光芒'!用破碎的瓷片和镜子拼出美丽的图案,每一道裂痕都是故事的一部分!"

阳光斜照在工作台上,我们西人收集的碎片闪闪发光。我看着手中那块带血的瓷片,突然明白了这个项目的意义——不是隐藏伤痕,而是将它们转化为某种能够反射光芒的东西,就像钟巳用金粉勾勒的裂纹。

"我想继续。"我说,重新拿起工具。

工作持续到黄昏。当我们停下来时,西块小样己经初具雏形——黄芪的作品狂放不羁,镜子与瓷片形成夸张的对比;云天的作品精细对称,像是古代建筑的纹样;钟巳的作品抽象深沉,金线与镜面交织出神秘图案;而我的...我低头看着自己的作品,那是一朵由青花瓷片和镜子碎片拼成的莲花,血迹恰好成了花蕊的一点红。

"太棒了!"黄芪欢呼着搂住我和云天的肩膀,"我们真是个完美的团队!"

云天推了推眼镜,难得地露出微笑:"确实...很有潜力。"

钟巳站在我们身后,目光落在那朵瓷莲花上。当我回头看他时,我们的视线在空中相遇,某种无声的理解在其中传递。他胸前的小镜子反射着最后一缕夕阳,将金色的光斑投在我的作品上,仿佛为那滴血迹镀上了一层金边。

"下周六继续?"黄芪己经开始计划下次聚会,"我们可以去河边捡更多材料!"

云天收拾着她的工具,小心地将几块特殊瓷片分类放好。当她拿起那块"火青"标记的瓷片时,若有所思地看了钟巳一眼,但什么也没说。

离开时,钟巳送我到大门口。夜晚的风带着初秋的凉意,梧桐叶在路灯下沙沙作响。

"谢谢你今天...在那里。"我低声说,指的是闪回发作时的帮助。

钟巳轻轻点头,月光照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任何时候。"简单的三个字,却重若千钧。

我转身走向街道,口袋里装着那块带血的瓷片。回头望去,钟巳仍站在门口,胸前的小镜子反射着月光,像是黑暗中的一盏小小灯塔,指引着我这个满身空洞的人找到归途。

不对,宇仕。

这不可能是我的记忆。

我想起来其中一段。

这一世的记忆无法给我带来什么,我好像记起来了。

我和你说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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