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哥是被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吵醒的。
他从吧台底下的折叠床爬起来时，窗外的天刚蒙着层鱼肚白——天界的黎明总带着点不真切的粉，云絮像没拧干的棉花糖，懒洋洋地挂在天上。可这动静实在不对劲，不是星君们晨起练剑的风声，也不是南天门卫兵换岗的甲胄声，倒像是……有人在敲石头？
“搞什么呢……”杰哥揉着眼睛推开门，脚刚踩上店门口的云阶，整个人就僵住了。
斜对过那片原本空着的祥云坪上，这会儿竟闹哄哄挤了二十来号仙吏。有扛着竹篾搭帐篷的，竹竿戳进云里时还冒了串电火花；有蹲在地上挖坑埋灶的，铁锹铲得云屑乱飞；最显眼的是个红袍小仙，正举着口黑黢黢的铁锅转圈，锅底蹭过云层，留下道焦黑的印子。
“你们这是……要在天界搞露营？”杰哥扶着门框，怀疑自己没睡醒——毕竟昨天刚给夜游神调了杯“清醒美式”，说不定咖啡因劲儿还没过去。
“啪嚓”一声，旁边个劈柴的小仙吏把手里的玉柴劈歪了，抬头看见杰哥，脸唰地白了，手里的斧头差点掉脚背上：“杰、杰老板早啊！”
“早？”杰哥走过去，指着那片狼藉，“你们这是劈柴？我怎么看着像要拆南天门？”
小仙吏挠挠头，手里的斧头转了个圈：“不是拆，我们……我们要开早点摊。”
“开早点摊？”杰哥的声音陡然拔高，“在我咖啡店对面？开早点摊？”
他这一喊，那边埋灶的、搭棚的全停了手，齐刷刷转头看过来，活像一群被惊到的鹌鹑。红袍小仙举着铁锅跑过来，围裙上还沾着点可疑的黄渍，拱手道：“杰老板莫怪，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奉命？奉谁的命？”杰哥皱眉，“天界营业执照办了吗？卫生许可批了吗？知道这地段归仙凡中转站管吗？”他在人间开了那么多年店，这点规矩门儿清。
红袍小仙从怀里掏出张金光闪闪的帖子，递过来时手都在抖：“您看，这是……这是新任的‘天界膳食督查使’批的。”
杰哥接过帖子，上面“特批此处在祥云坪开设便民早点摊，供应仙凡两界晨间膳食”一行字，末尾盖着个歪歪扭扭的红印，旁边还画了个简笔画的包子。
“新任督查使？”杰哥想起来了，前几天太白金星来蹭咖啡时提过一嘴，说玉帝嫌众仙总吃蟠桃吃腻了，新提拔了个管膳食的官，据说是个从凡间飞升的厨神，脾气暴得很，上任第一天就把御膳房的糖罐子全砸了，理由是“甜得发腻，不像给神仙吃的”。
“他批的？”杰哥捏着帖子，“他知道你们在我对面摆摊？知道我这卖咖啡？”
“督查使说……”红袍小仙咽了口唾沫，“说咖啡太苦，不配当早点，得让众仙尝尝‘人间烟火气’的早饭。还说……还说您这店阴气重，他来添点阳气。”
杰哥气笑了。他这店是接待过被贬的仙人，可哪次不是帮着解开心结？怎么到这新官嘴里就成了“阴气重”？再说了，天界哪来的“早点摊”传统？众仙不是啃蟠桃就是嚼仙草，顶多星君们喝点玉液琼浆，这突然要支起灶台炸油条，是哪门子的规矩？
正说着，一阵风卷着桂花香飘过来，太白金星踩着朵歪歪扭扭的祥云落了地，看见这阵仗，捋着胡子首皱眉：“哎哟，这是闹哪出？我昨儿刚在老君那儿炼了锅新茶，就听见南天门这边跟拆家似的。”
“太白仙长您来评评理！”杰哥把帖子递过去，“这新督查使凭什么让他们在我对面开早点摊？还说我这店阴气重！”
太白金星眯着眼看完帖子，突然“噗嗤”笑了：“嗨，你说这事儿啊。那督查使姓王，前儿刚从人间上来，在凡间是开包子铺的，据说因为蒸包子时被雷劈中，阴差阳错就飞升了。玉帝看他懂‘凡间饮食’，才让他管膳食的。”
他拍了拍杰哥的肩：“这王督查使啊，在人间时就总说‘一日之计在于晨’，到了天界也改不了老毛病，嫌众仙早晨吃得太素，非说要搞个‘早点革新’。”
“革新也不能往我对面扎啊！”杰哥指着那口黑铁锅，“他知道那锅烧起来有多呛？云都得被熏成灰的！再说了，他有经营许可证吗？卫生检查过吗？”
这话刚落，就听一声炸雷似的吼：“谁在说我没许可证？！”
众人转头，只见个穿着锦缎围裙、腰上别着柄锅铲的红脸大汉大步走来，正是那位王督查使。他看见杰哥，眼睛一瞪：“你就是开咖啡店的？我可告诉你，别以为玉帝特批你在这儿开店，你就能霸占整个晨间生意！众仙吃了几千年冷蟠桃，早该换换口味了！”
“我没霸占生意，”杰哥抱起胳膊，“但你这摊子不符合规矩吧？祥云坪是公共区域，你搭帐篷埋灶，审批流程过了仙凡中转站吗？还有，你这早点卖什么？天界禁烟火，你烧灶用什么？总不能用老君的炼丹炉吧？”
王督查使被问得一噎，随即梗着脖子道：“我……我用的是‘三昧真火改良版’，无烟无尘！卖的都是我在凡间的招牌：灌汤包、油条、胡辣汤……保证众仙吃了精神百倍！”
“灌汤包？”太白金星突然插话，“你那包子馅用什么做的？天界禁止杀生，总不能用凡间的猪肉吧？”
王督查使脸涨得通红：“我……我用瑶池的莲子和仙草做馅！油条用云面炸！总之……总之今天这摊子必须开！我己经通知了东边的青龙星君、西边的白虎星君，他们都说要来尝尝鲜！”
正吵着，远处传来阵骚动。只见一群仙吏抬着个大箱子跑过来，箱子上贴着张纸条：“王督查使亲启——老君特赠‘无烟灶’，友情提示：火力太大，小心把祥云坪烧穿。”
王督查使眼睛一亮，正想去拆箱子，突然听见“咔嚓”一声脆响。众人低头，只见红袍小仙刚才埋的灶坑底下，祥云竟被那铁锅烫出个洞，一缕云絮像棉线似的往下掉。
“坏了！”负责搭帐篷的小仙吏尖叫起来，“这云坪是南天门的结界延伸处，烫破了会漏气的！”
果然，那洞眼越来越大，周围的祥云开始像水波似的晃动，搭了一半的帐篷“哗啦”塌了，埋灶的坑首接陷下去半尺。王督查使看着那洞，脸瞬间白了——他在凡间开包子铺时，最多把蒸笼烧糊，哪见过捅破天界结界的场面？
杰哥叹了口气，从店里拎出个大葫芦，往那洞眼上一倒，里面的咖啡渣撒出来，竟奇异地堵住了漏洞，祥云渐渐稳定下来。“这是我用陈年咖啡豆磨的渣，带着点功德气，能暂时稳住结界。”他解释道，“但这地方确实不能动火，云坪底下全是仙力流转的脉络，经不起高温。”
太白金星捋着胡子，慢悠悠道：“王督查使啊，你看这事闹的。不是说早点革新不好，但天界有天界的规矩，祥云坪确实不适合开明火摊子。再说了，众仙吃惯了清淡的，突然灌一肚子胡辣汤，保不齐得闹肚子——上次赤脚大仙喝了杯凡间的烈酒，躺了三天呢。”
王督查使看着塌了的帐篷、破了的云坪，又看看手里那锅没地方搁的铁锅，突然泄了气，蹲在地上耷拉着脑袋：“我就是想让大家尝尝热乎的……在凡间时，早起的人喝碗热汤，一整天都舒坦。我以为神仙也需要这个……”
杰哥看着他那样，心里的气消了大半。他递过去一杯刚冲的热拿铁：“热乎的不一定非得是胡辣汤。你看，我这咖啡也是热的，加了点天界的蜂蜜，不苦。”
王督查使愣愣地接过杯子，抿了一口，眼睛亮了：“这……这比御膳房的玉液顺口。”
“所以啊，”杰哥坐在云阶上，“天界的早点不一定非得照搬凡间。你要是真想搞革新，不如跟我合作？我这店早晨加个‘仙凡早点套餐’，你把你的仙草馅包子做好了送来，我配咖啡卖，既不用动火，也能让大家尝鲜，怎么样？”
太白金星拍了下手：“这主意好！既不破坏规矩，又能遂了督查使的心意。杰老板这脑子，果然适合在天界开店。”
王督查使摸着手里的咖啡杯，又看了看那塌了的帐篷，终于点了点头：“行……那我回去琢磨琢磨仙草馅怎么调，争取比凡间的猪肉馅还香！”
半个时辰后，祥云坪上的摊子全撤了。小仙吏们扛着锅碗瓢盆往回走，王督查使临走时还跟杰哥约好，三天后送试吃的包子来。杰哥站在店门口，看着太白金星帮着补好的云坪，忍不住笑了——这天界的日子，比凡间还热闹。
他转身回店，刚把咖啡机插上电，就听见窗外传来王督查使的喊声：“杰老板！明天我先送点胡辣汤来试喝！用仙泉水熬的，保证不烫坏云坪！”
杰哥摇摇头，笑着应道：“行啊，我这儿有杯子，管够！”
天界的早晨，果然还是热乎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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