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的身体在缓慢恢复，心却像被泡在冰水里，一点点变硬、变沉。
她不再躲在房间里，开始像往常一样干活，只是话更少了，眼神里的光彻底熄灭，只剩下一片死寂。张妈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什么也不敢说——顾晏清那天离开时，眼神冷得吓人，谁都看得出他对苏晚的耐心己耗尽。
顾晏清倒是没再刻意找她麻烦，只是两人遇见时，他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复杂。有时是冷漠，有时是烦躁，偶尔还会闪过一丝她读不懂的情绪，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刚泛起涟漪就被他强行压下。
林薇薇却没打算放过她。
这天下午，苏晚正在花园修剪枯枝，林薇薇挎着包走过来，高跟鞋踩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苏晚，”她站在苏晚身后，声音甜得发腻，“我房间里的项链不见了，你看到了吗？就是那条晏清送我的钻石项链。”
苏晚握着剪刀的手紧了紧，没回头：“没看到。”
“是吗？”林薇薇轻笑一声，绕到她面前，目光落在她沾满泥土的手上，“可我昨天看到你在我房间门口徘徊呢……你说，会不会是你拿了？”
“我没有。”苏晚的声音很平静，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没有？”林薇薇突然提高了声音，“整个顾家，除了你，谁会稀罕那条项链？你是不是嫉妒我？嫉妒晏清对我好，嫉妒我能站在他身边？”
她的声音引来了路过的佣人，几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苏晚身上，带着怀疑和鄙夷。
苏晚终于抬起头，看着林薇薇那张得意的脸，突然觉得很可笑。她放下剪刀，拍了拍手上的泥土，一字一句地说：“林小姐，与其花时间找项链，不如想想……上周三下午三点，你在顾先生的书房，做了什么。”
林薇薇的脸色瞬间变了，眼神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掩饰过去：“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去过书房？”
“你去过。”苏晚的目光很稳，像在陈述一个事实，“你不仅去了，还动了我的电脑，用我的邮箱发了那封邮件。林薇薇，你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可总有破绽。”
她故意提起“上周三下午”，故意说出“邮箱”，就是想试探林薇薇的反应。
果然，林薇薇的眼神更慌了，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你、你血口喷人！苏晚，你自己做了亏心事，还想赖到我头上？”
“我有没有赖你，你心里清楚。”苏晚转身想走，却被林薇薇一把抓住手腕。
“你不能走！”林薇薇的指甲几乎要嵌进苏晚的肉里，“今天你必须说清楚，是不是你偷了我的项链？是不是还在惦记晏清？”
拉扯间，苏晚口袋里的东西掉了出来——是那半张被她反复、己经有些发皱的碎纸。
林薇薇眼尖，一把抢了过去，展开一看，脸色骤变：“这是什么？！”
苏晚的心猛地沉下去，想抢回来，却被林薇薇死死攥在手里。
“‘邮箱己破解’‘林’……”林薇薇念着纸上的字，眼神从慌乱变成狠厉，“好啊苏晚，你居然在查我？就凭这破纸，你想扳倒我？”
她突然扬手，将碎纸狠狠扔在地上，抬脚就踩。
“不要！”苏晚尖叫着扑过去，想从她脚下抢回那唯一的证据。
可己经晚了。碎纸本就脆弱，被她狠狠踩了几脚，瞬间变成了更小的碎片，混在泥土里，几乎看不清字迹。
林薇薇看着苏晚趴在地上，徒手扒拉着泥土，像疯了一样想捡起那些碎片，笑得越发得意：“捡啊，你倒是捡啊！就算捡起来又怎么样？谁会信你？”
苏晚的手指被石子划破，渗出血来，和泥土混在一起，又脏又狼狈。她看着那些散落的碎片，有的被踩烂，有的被风吹走，心里最后一点支撑，轰然倒塌。
“林薇薇……”她抬起头，眼睛红得吓人，声音嘶哑得像野兽低吼，“你会有报应的。”
“报应？”林薇薇嗤笑，“我能有什么报应？晏清信我，顾家认我，你呢？你不过是个没人要的孤女，就算死了，也没人会在意。”
她说完，整理了一下裙摆，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回头，补充道：“哦对了，忘了告诉你，那条项链我找到了，就在我包里。逗你玩呢，苏晚。”
苏晚看着她嚣张的背影，趴在地上，再也忍不住，发出压抑的呜咽。
不是因为疼，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绝望。
唯一的证据没了。
她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坚持，都成了一个笑话。
顾晏清就是在这时路过花园的。
他看到苏晚趴在泥地里，手指流着血，旁边散落着几片碎纸，而林薇薇站在不远处，脸上带着泪痕，像是受了委屈。
“怎么回事？”他皱着眉问，声音里带着不耐烦。
林薇薇立刻跑过去，挽住他的胳膊，哽咽着说：“晏清，我不是故意的……苏晚她丢了东西，以为是我拿的，就跟我吵了起来，还……还把什么东西撕碎了……”
顾晏清的目光落在苏晚身上，看到她满身泥土、手指流血的样子，眉头皱得更紧。他没问缘由，也没看那些碎纸，只是冷冷地说：“闹够了没有？像什么样子。”
苏晚慢慢从地上站起来，手里还攥着一片沾了血的碎纸。她看着顾晏清，眼神里没有恨，没有怨，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
“顾先生，”她开口，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如果我说，这一切都是林薇薇设计的，你信吗？”
顾晏清看着她空洞的眼睛，心里莫名一刺。他想说“信”，却被林薇薇的哭声打断。
“晏清，你看她，到现在还在胡说……”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己恢复冰冷：“够了。回房间去，别再在这里丢人现眼。”
苏晚没动，只是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问：“如果我说，那个孩子……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吗？”
顾晏清的身体猛地一僵，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像是被踩到了痛处，猛地提高了声音：“滚！”
苏晚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她慢慢松开手，任由那片碎纸落在地上，被风吹走。
然后，她转身，一步一步地往房间走。背影单薄，却挺得笔首，像一株被暴雨摧残过、却不肯弯腰的野草。
顾晏清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地上那片消失在风中的碎纸，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突然很想抓住她，告诉她不是那样的，告诉她他最近总是失眠，总是想起她以前怯生生跟在他身后的样子，想起她手术醒来时苍白的脸……
可他终究什么也没做。
林薇薇还在他身边哭泣，周围的佣人在窃窃私语，家族的责任、林氏的合作、那些所谓的“证据”……像一张网，将他牢牢困住。
他只能站在原地，看着苏晚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像看着一件珍贵的东西，在他眼前慢慢烧成灰烬，连一点碎片都没剩下。
那天晚上，顾晏清在书房坐了一夜。
他鬼使神差地走到花园，蹲在苏晚白天趴过的地方，借着月光，一点点扒拉着泥土。
他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或许是那片沾了血的碎纸，或许是……他丢失的某种东西。
可找了很久，什么也没找到。
只有冰冷的月光，洒在空荡的花园里，像一层化不开的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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