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大师之殇
“也许,她并未去龙门客栈。”胡杨僧人意味深长道。
“不可能!师父半月前就已离开慈航门,而且还带走了雪瑶与洛老爷……”流花一时口快,说露了嘴。
秦歌、李长安死死盯着流花。
她那句脱口而出的话,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在众人心中激起千层浪。
“师父带走了雪瑶与洛老爷?!”寒灵失声惊呼,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师姐,“师姐,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师父不是去龙门客栈了吗?”
胡杨僧人浑浊的目光扫过流花惊惶的脸,嘴角似乎想牵动一下,却终究无力,只余下越来越微弱的气息。他指向胡杨林的手指,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得异常执拗。
李长安眼神锐利如刀,瞬间锁定了流花:“流花姑娘,看来慈航门主的行踪,连你们这些亲传弟子也未必全然知晓。大师所指,必有其深意。秦歌,洛虞,我们走!”他不再犹豫,小心翼翼地背起气若游丝的胡杨僧人,大步朝着那片沐浴在落日熔金中的胡杨林奔去。
流花和寒灵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疑不定,只得快步跟上。临走前,她们命令门下其她弟子不可离开永安湖。
沙丘在脚下绵延起伏,风声在耳边呼啸。随着距离拉近,那片胡杨林的轮廓愈发清晰,也愈发震撼人心。
胡杨林到了。
时值深秋,虽未经历那场传说中的霜降,但昼夜巨大的温差和干燥的空气,已提前催发了这片古老生命的华彩。眼前不再是单一的绿色或枯黄,而是一片燃烧的、跳跃的、凝固的金色海洋!
无数胡杨树或挺拔如卫士,或虬曲似苍龙,或倒伏若卧佛。它们的叶子,在夕阳的渲染下呈现出难以言喻的瑰丽:金箔般的明黄,火焰似的橙红,琥珀样的深棕……层层叠叠,交织碰撞,将整片天空都映照得流光溢彩。粗壮的树干皴裂如老人饱经风霜的脸庞,扭曲的枝桠顽强地刺向苍穹,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千年的风沙、干涸与不朽的生命力。金色的落叶铺满了沙地,厚厚一层,踩上去发出沙沙的轻响,宛如大地铺就的黄金地毯。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独特的、混合着树脂、阳光和干燥沙尘的气息,古老而苍茫。
夕阳最后的余晖,穿过枝桠的缝隙,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光怪陆离的影子,仿佛通往另一个神秘世界的甬道。
风吹过,万叶摇金,发出海浪般的哗哗声,金色的叶片如同亿万只蝴蝶,纷纷扬扬地飘落。
“好美……”洛虞忍不住低声赞叹,眼前的壮丽景象暂时驱散了心头的阴霾和悲伤。
“大师,我们到了!这就是胡杨林!”李长安将胡杨僧人轻轻放在一棵最为粗壮、形态也最为奇特的胡杨树下。这棵树的根部盘根错节,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天然凹坑,像是一个怀抱。
胡杨僧人似乎感应到了,他紧闭的双眼微微颤动,努力地睁开一条缝隙。那双曾经充满智慧与悲悯的眼眸,此刻已浑浊不堪,却奇异地映入了漫天飞舞的金叶和枝头燃烧的辉煌。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安详的笑意,在他苍白的嘴角缓缓漾开。
“长安……这棵树是老衲当年在这片沙漠之地种下的第一棵……你找找,也许会找到一个名字……那……那也是我亲手刻下的……”
“大师,您好好休息。”李长安将胡杨僧人安放好,然后眼睛贴着胡杨树身,认真仔细地寻找当年刻下的字迹。
秦歌守护在胡杨僧人身旁。
寒灵、流花、洛虞则痴迷于这片美不胜收的胡杨林。
李长安屏住呼吸,指尖在粗糙如龙鳞的树皮上寸寸。夕阳的金辉透过摇曳的金叶缝隙,斑驳地洒在树干上,光影流动,更添几分迷离。他仔细搜寻着树身每一个可能的凹陷与纹理,沙粒混合着陈年的树胶黏在指尖。
忽然,他的指尖在一个巨大的树瘤下方,触碰到了一处异常平整的凹陷。那凹陷被岁月和风沙打磨得几乎与树皮融为一体,若非刻意寻找,极难发现。他拂开积尘,凝神望去。
凹痕很深,刻痕历经沧桑却依然清晰可辨,是三个娟秀中透着刚劲的汉字:“祁如雪”
这三个字仿佛带着某种魔力,瞬间攫住了李长安的心神。他低声念出:“祁如雪……”
这个名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寂静的胡杨林中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祁如雪!” 流花和寒灵几乎是同时失声惊呼,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眼中充满了极度的震惊与难以置信。
流花踉跄着后退一步,声音发颤:“不可能!这……这绝不可能!祁如雪……那是……那是门主早夭的妹妹啊!师父从未提起过她与这胡杨林……”
寒灵也捂着嘴,眼神慌乱地在刻字和李长安、秦歌、洛虞之间游移。
秦歌和洛虞虽不明就里,但从流花、寒灵如此剧烈的反应,以及“祁如雪”与“祁嫣然”名字的相似性,立刻猜到了这名字背后非同寻常的含义,她竟是那位神秘莫测的慈航门主祁嫣然的妹妹!
“大师……” 李长安猛地转身,看向倚靠在树根凹坑里的胡杨僧人。
胡杨僧人浑浊的双目似乎因为这个名字的出现而短暂地亮起了一丝微弱的光彩,那光芒中蕴含着无法言喻的复杂情感,是刻骨铭心的追忆,是锥心刺骨的遗憾,是耗尽一生的守望。
他枯槁的手指极其艰难地、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似乎想指向那个名字,但最终只是无力地搭在身侧。
“她……便是老衲……等了一辈子的人……” 声音细若游丝,仿佛随时会被风吹散,却带着千钧的重量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一个苦行僧人,在无垠沙漠中种下第一棵树,刻下心爱女子的名字,接着他又为了一个承诺,种下千千万万棵树,用一生的时光守护这片由爱而生的林子,等待一个早已逝去的人……这份执着与悲凉,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心悸。
李长安心中剧震,他终于明白大师为何对这片胡杨林如此执着,为何拼死也要指引他们来到这里。他强压下翻涌的情绪,目光再次落回那刻着“祁如雪”名字的树下。
“大师临终指引,必有深意。刻字在此,树下或许……” 李长安说着,立刻蹲下身,抽出腰间的官刀,小心翼翼地在那棵巨大胡杨树盘虬的根部附近挖掘起来。
流花和寒灵也暂时忘却了震惊,屏息凝神地看着。
沙土松软,混杂着厚厚的金色落叶。没挖多深,刀尖就触碰到了一个硬物。
李长安动作更加轻柔,迅速拨开周围的沙土,一个约莫尺许见方、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油布包显露出来。
油布包裹得极其仔细,虽深埋地下多年,却因沙漠干燥,并未腐朽。李长安将其取出,拂去表面的沙土,解开层层油布。最里面,竟是一层触手冰凉、坚韧异常、闪烁着微弱银光的奇异丝帛,像是传说中的冰蚕丝所织。
打开丝帛包裹,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本薄薄的册子。册子非纸非绢,质地奇特,触手冰凉,坚韧异常,呈现出一种淡淡的、近乎透明的蓝色。封面上是四个笔走龙蛇、透着彻骨寒意的古篆大字:“冰蚕神功。”
“冰蚕神功!” 流花再次失声,声音里充满了骇然,“这……这是失传已久的西域绝顶寒属性内功心法!胡杨大师,这不是您的绝学吗?传说练至大成,吐气成冰,内力阴寒精纯至极,可克制天下至阳至刚的武功!它……它怎么会被埋在这里!”
秦歌同样震惊,“大师的冰蚕神功秘籍!”
李长安捧着这本触手冰凉的秘籍,感受着那股仿佛能渗入骨髓的寒意,瞬间明白了胡杨僧人的最后心意。大师自知命不久矣,他指引众人来此,不仅仅是为了看一眼他守护一生的胡杨林,为了揭开“祁如雪”这个名字尘封的秘密,更是要将这足以改变武林格局的绝世神功,托付给他认为值得信任、且有能力守护它的人,李长安!
“大师……” 李长安捧着秘籍,郑重地单膝跪在胡杨僧人面前,声音低沉而坚定,“此物太过贵重,长安何德何能……”
胡杨僧人的气息已经微弱到了极致,胸口的起伏几乎难以察觉。他浑浊的眼睛似乎想看向李长安手中的秘籍,又似乎想再次望向头顶那片燃烧的金色树冠。他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微弱气音:“如雪……胡杨林……真……美……”接着又满怀期待地盯着李长安,“长……安……善……用……莫……负……”最后几个字尚未完全吐出,他那双映照着漫天金叶的浑浊眼眸中,最后一丝微光彻底熄灭了。那只枯槁的手,在身侧极其轻微地一颤,便永远地静止了。脸上,那抹在看到胡杨林时漾开的、微弱而安详的笑意,最终凝固在了他饱经风霜的嘴角。
一阵风过,胡杨林发出更加宏大的、如同悲歌般的哗哗声响。亿万片金叶挣脱枝头,如同金色的雪片,纷纷扬扬,旋转飘落。其中几片,轻轻地、温柔地覆盖在了胡杨僧人安详的面容上,也覆盖在了树干上那个深刻的名字,“祁如雪”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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