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个满身脏污的女人有气无力地坐在院子里。
“我不回去，我不回去，再回去我就要被打死了。”
沈念坐在水泥地上，身上哪哪都疼，还不忘用一只手扶着一只断掉的胳膊，
“爸，奶，你们看，我的胳膊都被他打折了，还有这里，这……”
没等沈念说完，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响起，
“行了，行了，别说了，你的胳膊被他打折了，这话从进门到现在你都说了八百遍了，烦不烦。
谁家没个磕磕碰碰的，两口子过日子哪有不打架的，上嘴皮跟下嘴皮都会打架，何况两口子过日子，那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再说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忍忍就好了，不就是胳膊断了吗？回头找人接上就好了，说不定比原来用着还灵活。”
沈念麻木地听着这话，结婚十几年，她因为被丈夫家暴，己经记不清回来求救多少次了，但每次，在家里待不够一个小时，便又被丈夫接走了。
回去后迎接她的便是新一轮暴揍。
以至于这几年她即使被打得再痛，也没再回来求救过，但这次不一样，她儿子前阵子生病，婆家人嫌花钱，不肯带他去医院看病。
是她去工厂打工，下班捡废品，擦鞋，好不容易才凑够了医药费。
这次被打，也是因为她偷偷攒的钱被婆婆发现，推搡间第一次对婆婆动了手，两人很快扭打在一起，她的丈夫廖庆伟在回来的第一时间便加入了战斗。
母子两人合伙殴打她，廖庆伟下了死手，对她拳打脚踢，硬生生打折了她一只胳膊，她在儿子的帮助下，才好不容易逃回家求救。
这是她和儿子最后的机会了，医生说她儿子的病不能再拖下去了，想到这，她艰难地挪动身体，爬到了沈山林面前，
“爸，求你帮我这次。”
沈山林没看她一眼，一脚踢了过去，
“整天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怪不得大伟要打你，谁家男人回去看见婆娘这个样子会心情好。
再说了，大伟那孩子，也还算是可以的，这么多年，你不也活得好好地。
打是情骂是爱，男人越打你，说明越爱你。
大伟心里是有你的，不然他怎么不打别人，就打你一个人。”
三个帮忙回家干农活的兄弟也被吵醒，从屋里懒懒散散地出来坐在不远处的凳子上。
大哥沈卫东打了个哈欠，
“又回来告状了？小妹，不是我说你，你嫁人了，就该收收那大小姐脾气了，别那么娇气，大伟又没打你脸，说明他还是在乎你的。
你看村里那些被打的媳妇，哪个脸上不是鼻青脸肿，丑得跟个青蛙一样，羞得没脸见人。
而且大伟工作体面，工资还高，对我们也大方，你在家啥也不干，坐享其成，你还想怎么样。
你就知足吧，做人不能既要又要，还要。”
二哥沈卫西用手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附和道，
“对啊，小妹，肯定是你有错才打你。
是不是你招惹大伟了，二哥和你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平时要学会多忍让。退一步海阔天空，从小我们是不是这么教你的？
你怎么一出嫁，就把这些都忘记了？
回去认个错，好好和大伟过日子，别让奶和爸操心了。”
沈卫南目光落在沈念露出的白皙肩膀上，盯着肩膀上的几道红痕。
沈念抬头，眼里带着最后一丝希望，沈卫南不慌不忙地移开目光，对上王来弟，沈山林，沈卫东，沈卫西投过来的目光，
“咳，我觉得奶和爸，还有大哥，二哥说得对，小妹，你那么蠢，那么笨，大伟打你也是为了让你变得更好，越打你，你才能越优秀。
你别看我现在这么优秀，那都是因为小时候咱奶老打我。”
沈念万念俱灰，知道这个家里没有一个人愿意帮她。
她踉踉跄跄地出去了，往家的方向走，她儿子还在等着他。
刚走到岩山村口，便看见村里的银鸽焦急地喊她，沈念被打得有些耳鸣，走近了才听清她喊得什么，
“念姐，你家光儿出事了。”
沈念只觉得脚下一软，银鸽赶忙扶住了她，带着她往村里走去。
她家门口己经围了不少人，都在议论她儿子廖光的死因。
她剥开人群走到院子里，便看见廖光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身边流了一大滩子血。
廖庆伟驱赶着门外看热闹的人，重新将门关上，回头漫不经心地解释了一句，
“非要去找你，结果出门就绊倒了，头碰到那块石头上了。”
沈念紧紧地抱着儿子，她眼中己经流不出一滴泪来，好像眼泪早就哭干了，仿佛她也己经死了似地。
她强撑着身体给儿子擦身体，像以前那样给他收拾得干干净净，最后还给他戴上了他生前最喜欢的红色毛绒帽子。
银鸽帮着她料理了廖光的后事，最后回家时，她还是和沈念说了她看见的真相。
那天银鸽下地干活经过沈念家门口时，正好听见里面传来廖光和廖庆伟，还有王君梅三人的争吵声，她怕廖光吃亏，刚想进去劝架。
走到门口正好看见王君梅手里举着石头，对准廖光的后脑勺便拍了下去。
银鸽吓得不敢出声，赶紧去找沈念。
一连几天，沈念平静得不像死了儿子的人。
晚上，还伺候廖庆伟洗了脚。
廖庆伟摸着她的头，夸她挺识趣。
凌晨两点，听着廖庆伟有节奏的打鼾声，她起身，去院子里将前几天刚买的镰刀拿过来，手起刀落，朝着廖庆伟的心口便捅了下去。
一刀，两刀，三刀，睡梦中的廖庆伟没有发生一声惨叫便在梦里归了西。
随后，她拿着砍刀来到婆婆的房间，高高地举起，又重重地落下，同样三刀，送她去向自己儿子赔罪。
给儿子报了仇后，她又去了儿子墓碑前，
“光儿，别怕，妈这就来陪你了。”
凌晨西点，她走到村西头的水库，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如有来生，再不入廖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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