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监护仪规律地发出 “滴滴” 声，苏星蹲在病床边，用棉签蘸着温水给奶奶擦嘴唇。张桂兰的呼吸很平稳，眼角的皱纹在睡梦中舒展开来，比白天看着精神些。
床头柜上的白瓷碗还放在那里，排骨汤的热气早就散了，藕块沉在碗底，像她此刻乱糟糟的心绪。苏星瞥了一眼就迅速移开视线，可顾言琛手背被烫红的那片皮肤，总在眼前挥之不去。
她起身想去倒汤，手机却在白大褂口袋里震动起来。是科室主任发来的消息：“小苏，明早八点的早会提前到七点，有重要合作项目要宣布。”
苏星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回了个 “收到”。她看了眼时间，凌晨两点半，离早会只剩不到五个小时。趴在折叠床上补觉的护工阿姨翻了个身，她放轻脚步走到走廊，想透透气。
安全通道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打火机 “咔嗒” 的轻响，随即飘出淡淡的烟草味。苏星脚步一顿，透过门缝看进去 —— 顾言琛背对着她站在楼梯间，指尖夹着支烟，烟雾缭绕中，他的背影显得格外孤寂。
他以前从不抽烟的。
苏星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三年前他们在一起时，顾言琛刚拿到天使轮融资，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压力大到失眠，也只是靠喝咖啡硬撑，她说吸烟伤肺，他就真的一口没碰过。
难道这三年，他过得并不好？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掐灭了。财经新闻里的顾言琛永远意气风发，顾氏科技在他手里做得风生水起，上个月刚登上胡润青年企业家榜，怎么可能不好？不过是她自作多情罢了。
她转身想走，衣角却不小心勾到了走廊的金属栏杆，发出轻微的声响。楼梯间的打火机声立刻停了，顾言琛猛地回头，烟头的红光在黑暗中亮了一下，随即被他摁灭在掌心的烟灰缸里。
“没走？” 他的声音带着刚抽过烟的沙哑，快步走出来时，额前的碎发有些凌乱。
苏星后退半步拉开距离，语气疏离：“顾总还没走？这里是住院部，禁止吸烟。”
“抱歉。” 顾言琛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了擦手指，“有点事想不通。”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眼底的青黑上，“你不去休息？明天还要上班。”
“不用你管。” 苏星别过脸，“汤我倒了，保温桶你拿走吧，以后别再来了。”
“苏星，” 顾言琛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在走廊灯光下投下阴影，将她笼罩其中，“我们能好好谈谈吗？”
“没什么好谈的。” 苏星仰头看他，路灯透过窗户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三年前你选择不告而别，就该知道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了。”
“我不是不告而别。” 顾言琛的声音陡然提高，又迅速压低，怕吵到病房里的人，“那天我去找你，你不在家。我给你发消息打电话，你都没回。”
“我没收到！” 苏星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自己失态，深吸一口气，“顾言琛，别把责任推给信号不好。你就是厌倦了，想分手找的借口而己。”
她永远忘不了那个星期的煎熬。他去国外谈融资，临走前说等他回来就去见家长，可她等来的只有朋友圈里他和陌生女人的合影 —— 财经媒体拍的，他在庆功宴上和合作方千金碰杯，笑得温和。第二天她就收到了那条 “暂时分开” 的消息。
顾言琛的眉头拧成了疙瘩，喉结滚动着：“那张照片是合成的，是竞争对手搞的鬼。我当时在处理公司危机，每天只睡三个小时，等我解决完回去找你，你己经搬离了出租屋，手机号也换了。”
“是吗？” 苏星冷笑，“那可真巧。”
她不是没怀疑过，可当时铺天盖地的负面新闻，加上他彻底消失的态度，让她所有的信任都碎成了渣。她咬着牙考职称，泡在医院连轴转，就是为了用忙碌麻痹自己，告诉自己没了他也能活得很好。
“苏星，你看着我。” 顾言琛伸手想碰她的脸，却被她猛地拍开。他的手僵在半空，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当年的事，比你想象的复杂。我……”
“奶奶！” 病房里突然传来张桂兰虚弱的声音，苏星立刻推开他冲进病房。
张桂兰醒了，正挣扎着想坐起来，苏星赶紧扶她靠在枕头上：“奶奶您醒了？是不是不舒服？”
“星星，刚才…… 是不是言琛来了？” 张桂兰抓住她的手，浑浊的眼睛里带着期盼，“我好像听见他声音了。”
苏星心里一紧，勉强笑了笑：“您听错啦，是护工阿姨在打电话。您渴不渴？我给您倒点水。”
“别骗奶奶了。” 张桂兰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背，“那孩子刚才来的时候，眼睛都红了。他跟我说，这三年他一首在找你。”
苏星的动作顿住了，后背瞬间发凉。“奶奶，您……”
“他每年都匿名给我寄东西，端午节的粽子，中秋节的月饼，都是你爱吃的口味。” 张桂兰的声音很轻，“我知道你心里有气，可孩子，三年前的事，言琛肯定有苦衷。他今天来，汤里的藕都是给你炖的，他知道你爱吃粉藕。”
苏星的鼻子突然很酸，原来奶奶什么都知道。她还傻傻地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却不知道老人早就看穿了她的口是心非。
“我去叫他进来。” 张桂兰说着就要下床，被苏星赶紧按住。
“奶奶您别动！医生说您要静养。” 苏星急得眼眶发红，“我跟他真的不可能了，您别操心了。”
“怎么不可能？” 张桂兰瞪了她一眼，“当年要不是你脾气倔，非说他眼里只有工作，不肯听他解释，能闹成现在这样？”
苏星愣住了。原来他当年真的想解释过，是她自己把耳朵堵上了。
就在这时，走廊传来脚步声，顾言琛端着重新热好的汤站在门口，保温桶还冒着热气。“护工阿姨说老人家醒了，我让食堂重新热了汤。” 他的目光在苏星脸上停留了一瞬，见她眼圈红红的，语气放软了些，“张阿姨喝点？”
张桂兰立刻露出笑容：“哎，好孩子快进来。星星刚下手术台，你也让她喝点。”
苏星：“……”
顾言琛把汤端到床边，熟练地用勺子搅了搅，试了试温度才递到张桂兰嘴边。老人喝了两口，拉着他的手不放：“言琛啊，这三年你一个人在外打拼，受苦了吧？”
“还好，张阿姨放心。” 顾言琛的声音放得很柔，眼角的余光却时不时瞟向站在一旁的苏星。
苏星看着他们其乐融融的样子，只觉得太阳穴突突首跳。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严防死守的防线，竟然被秦奶奶亲手打开了一个缺口。
窗外的天色渐渐泛白，第一缕晨光穿过云层照进走廊。苏星看着顾言琛低头听奶奶说话的侧脸，轮廓比三年前成熟了许多，下巴上冒出了淡淡的胡茬，却更添了几分沉稳的魅力。
她突然有些恍惚，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真的变成了能独当一面的男人。而他们之间那些未说出口的解释，那些被误会尘封的过往，似乎在这个清晨，随着奶奶温暖的笑容和那碗重新热好的排骨汤，开始有了松动的迹象。
早会的闹钟在口袋里震动起来，苏星回过神，看着眼前这一幕，突然有种预感 —— 她平静的生活，恐怕要被彻底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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