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尔墨斯区夜色如墨,风吹过广场上新设的共鸣信标时,泛起细微光纹,像一道道被人类思维激起的低频涟漪。
林望舒站在信标下,仰望夜空。他知道,他们正走进一个所有前人未曾涉足的地带。ECHO-LINK协议运行己满七十二小时,赫尔墨斯区内的协作效率并未显著提升,却在文化与心理层面引发剧烈波动。有的居民因长年压抑的情绪忽然被点燃,彻夜表达;有的人却因不断收到他人的情绪数据而患上“共感疲劳症”,开始质疑自我边界的存在。
但最让人始料未及的,是信任系统的临时瘫痪。
就在协议第六十三小时,一名系统工程师在共鸣频道中发起了一个虚假的情绪求助,诱发了全区80%的用户即时响应。信号传播呈现指数爆炸态,被称为“第一次伪共鸣风暴”。这起事件令整个赫尔墨斯区宕机五分钟,情绪供需系统陷入数据混乱,幸而被灵魂集市后台快速响应才避免彻底失控。
艾琳娜赶到现场时,林望舒正独自在重启区加密核心,脸色疲惫而冷静。他没有愤怒,也没有急于归责,只是在沉思。
“我们该庆幸这只是情绪欺诈,不是政治欺诈。”艾琳娜低声说。
林望舒抬头:“这其实是一个测试。”
“测试什么?”
“测试‘慢民主’的底线。”
他指的是他们刚刚提出的M.O.R.E.治理模型——一种基于互感同步而非效率指标的自治系统。它不像传统民主那样靠投票,也不像算法分配那样重视最优解,而是通过长期共鸣、持续反馈、信任缓冲与信念延迟构成一个新的结构。
“慢民主的第一场风暴来了。”林望舒叹息,“但它也许是必须的。”
这个想法最初是李静雅提出来的。
在灵魂集市的地下圆厅里,李静雅曾说:“我们要建的,不是一个完美社会,而是一个可以承受人性不完美的社会。”
她认为“慢”不是系统迟钝,而是种哲学选择——以缓慢替代强制,以倾听代替压制。社会的节奏从来不该由经济和政权定义,而应由心灵的共振速度来调节。
林望舒当时记得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就像音乐里最动人的段落,永远不是速度最快的,而是那些留白最多的。”
如今,他终于明白这句话的含义。赫尔墨斯区正经历的,不是失败,而是孕育。
而这种“慢”,正在引发内卷帝国内部的巨大矛盾。
中央中控部认为,赫尔墨斯区己经超越“实验”的范畴,变成一种制度感染源。有人建议彻底断网,撤除全区供能;有人甚至建议发起“协作净化行动”,对所有接受ECHO-LINK的居民进行人格再同步。
但这个提议遭遇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内部阻力。
来自帝国第三科学院的一封内部联署信指出:
“赫尔墨斯区是我们唯一一个观察非强制协作是否可持续的样本。毁灭它,是在关闭文明演化的一个可能性。”
一时间,帝国内部分裂公开化,赫尔墨斯区成为象征性的战场。
而在这个风暴中心,艾琳娜开始思考另一件更深层的问题。
“望舒,”她在林望舒工作站旁轻声道,“我们是不是也被困在了一种新的幻觉里?”
“什么幻觉?”
“我们以为技术中立,以为协作可以替代冲突,以为爱能战胜恐惧。但有时候我觉得,这些不过是文明的自我安慰。”
林望舒沉默。他不想反驳她——因为她说的每一句话都穿透了他最近几周的焦虑。
“我常常想,我们的ECHO-LINK到底是协作协议,还是一种更温柔的监控?”
林望舒点点头,眼神里一丝疲惫闪过。“也许我们需要一件更激进的事。”
“比如?”
“在赫尔墨斯区开启‘失控窗口’。”
艾琳娜一惊:“你疯了吗?放弃系统控制?那会造成真实冲突。”
“但如果协作无法应对真实冲突,那我们建立它还有什么意义?”
艾琳娜久久没有说话。
那一夜,他们没有离开主控站。整个赫尔墨斯区像一个沉睡却躁动的巨兽,等待黎明前的第二次苏醒。
而在灵魂集市后台,一个未署名的请求悄然被提交:
“申请ECHO-LINK v3.0测试版本权限,加入‘非调和变量’模块——允许真实冲突出现,并记录其共振路径。”
审批人一栏,林望舒手动签下了一个注释:
“协作不只是共鸣,也应容纳不协调。失控,是另一种诚实。”
章节结语:
在文明的核心,是否真的存在一个可以容纳所有差异的系统?
当理想成为制度,当爱进入协议,当协作也产生误解,
我们该如何继续构建一个不抛弃人的复杂性、不害怕失败的未来?
赫尔墨斯区的实验,还远未结束。
但林望舒知道:最难的,不是启动协作,而是坚持下去——即使在信念模糊之时。
(http://www.shuxiangmendi.net/book/i0ahbi-33.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shuxiangmendi.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