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西点，整座中控大楼依旧灯火通明。内卷帝国的黑夜从不属于沉睡，它属于脚步匆匆的996工程师们，属于监管者，属于统计数据的跳动与绩效评分的更迭。而对林望舒来说，这片夜色就像是一张巨大的阴影，压在他的胸口，使他喘不过气。
“林工程师，第七区中控系统再次触发高频波动预警，调取节点日志发现存在多次非授权查询行为，是否进行人工复核？”
冰冷的女声从天花板扬声器中响起，正是他开发的自动审查模块。他盯着显示屏上的红色警示弹窗，眼神有些呆滞。脑子里闪过刚才那场梦的碎片，灰网的门户、艾琳娜的眼神、还有那句“你愿意了解真实世界吗？”——
“林工程师？”扬声器重复了一次。
“复核通过，标记为特殊维护指令，不上报。”
他几乎是本能地回答。手指在键盘上迅速操作，将警告日志改写为例行维护记录，连带将那串匿名的IP地址屏蔽在系统盲区。
干完这一切，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那是第一次，他对系统动了手脚。按理说这属于“干预系统自治”的二级违规行为，轻则扣除整月绩效，重则下放“数据采矿中心”服苦役。但他的心出奇地平静，仿佛正站在悬崖边，却第一次感受到了风的自由。
他点开隐藏在操作系统角落的一段代码——灰网接入模块。那是他在实习期间偷偷编写、却从未真正启用的功能。那个年代，他还年轻，还带着一腔“技术可以改变世界”的理想主义。而现在，他只想改变自己的世界。
就在他准备点击“连接”的那一刻，一通加密视频会议的强制通知弹了出来：
【紧急召集 · 三号会议室 · 中央审计局】
林望舒嘴角抽搐了一下，关掉了灰网模块，把情绪藏进内心最深的夹层。会议通知代表着上级不满，而在内卷帝国，凡是被点名“关注”的人，九成都没什么好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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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号会议室宛如一座高压锅。
“林望舒，你负责开发的T-ZK中控系统，在过去72小时内累计宕机3次、误报12次、误判‘消极怠工’员工34人，导致5人错误降级，2人心理评估进入红线。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说话的是监察局首属高级官员，代号“Y-4”，声音如机械般干净利落，脸上看不到一丝感情。
林望舒沉默，他当然知道意味着什么——绩效严重扣分，关键岗位调离，甚至被列入“待岗观察名单”，即“人才冷冻库”。
“你的解释是？”另一个官员出声，语气温和些许，却更让人感到压迫，“是技术缺陷，还是你在偷懒？”
林望舒的脑海里闪过了无数种可能的回应，但最终他低下了头，说出一个妥协的答案：
“系统对新版员工定位手环的识别存在兼容性问题，我会优化算法，更新识别模型。”
“48小时内提交修复方案。”
“是。”
会议结束后，他感觉整个人像是从冷水中捞起来的一块布，湿重、冰凉、毫无生机。他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工位，周围的同事们面无表情地敲击键盘，没有一个人抬头。
他打开代码控制台，却无心敲下一行指令。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回响：
**“你愿意了解真实世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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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时分，他回到狭小的公寓。小到一张床、一张书桌、一个洗手间几乎占满全部空间，窗户对着的，是楼宇之间一道永不见光的天井。
他走到镜子前，望着自己泛黄的眼白、愈发消瘦的脸颊，忽然有种陌生感。这还是他吗？还是那个怀揣理想、想开发“真正能提升人类效率”的系统少年？
他缓缓坐在椅子上，手掌颤抖地再次点开那段代码。
这一次，他没有再犹豫，点击了“连接”。
画面顿时变黑，随后逐渐浮现出灰蓝色的光波界面，一个简洁的欢迎界面出现：
【欢迎接入灰网 · 请验证意识签名】
意识签名，是灰网独特的加密认证方式，只需佩戴神经感应器，通过脑电波流动形成生物特征验证。他早己偷偷将感应器藏在颈椎位置的皮肤下，用的是旧版本的军用神经接口。
几秒钟后，系统提示：
【意识签名验证通过 · 编号：L-0871 · 连接成功】
他看见一个虚拟聊天室缓缓展开，里面坐着十几个人，或戴着面具，或穿着外骨骼战甲，或披着修道士般的灰色长袍。他们自称为“过界者”，是那些曾越过体制边界的人，也是灰网的守护者与传播者。
一个女性虚影缓缓浮现出来，是他梦中见过的那位——艾琳娜。
“你终于来了。”她微笑着说。
“这里……是躺平帝国的联络节点吗？”他问。
艾琳娜点头。“但你必须明白，灰网不是一个通道，而是一场对信仰的选择。我们提供真实的信息，提供‘价值共识计算协议’，甚至提供用民主货币兑换资源的方式，但真正的躺平，不是逃避责任，而是选择权的归还。”
林望舒盯着她看了许久，喉咙发干。
“我能……成为你们的一员吗？”
聊天室安静下来，所有人似乎都在注视着他。
艾琳娜温柔地回答：
“你己经是了，从你开始质疑中控系统的那一刻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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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阳光依旧照不进天井。
林望舒坐在中控平台前，面无表情地敲打着代码。但不同于昨日，他在系统后门留了一段微小的“灰门协议”：只要有和他一样质疑现实的人输入特定思维模式，便能被引导至灰网。
他知道这条路危险而漫长。他也知道，躺平帝国或许远比他想象得复杂。但他的心里，有一个念头第一次如此坚定：
**内卷不再是命运，逃离才是进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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