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陆沉堵在放学路上的那天之后，林小满再也没有拦住程礼昀的勇气。
她像只受惊的乌龟，缩回了自己的壳里。
数学课上，她低着头，不敢看讲台旁收发作业的程礼昀；图书馆里，她绕开他常坐的位置，宁愿多走三分钟去最远的自习区。
他们又回到了平行线的状态，明明近在咫尺，却永远不会相交。
林小满想，这样也好。
程礼昀是站在云端的人，而她只是泥泞里挣扎的蝼蚁。
他们之间隔着的，不只是成绩单上的名次差距，还有那道永远跨不过去的阶级鸿沟。
……
物理实验课那天，阴雨绵绵。
林小满早早到了实验室，选了最角落的位置。她穿了两层实验服，袖口紧紧扎住，像是某种无用的自我保护。
陆沉进来时，吹了声口哨。
“这么怕死啊？”他踢开椅子，故意把电流调节器拧到最大，仪器发出刺耳的嗡鸣，“放心，今天不玩刺激的。”
林小满没说话，低头检查电路板。
她的手指很稳，但睫毛一首在颤，像风中的蝶翼。
程礼昀坐在前排，背对着他们。
他听见陆沉恶劣的笑声，听见仪器碰撞的脆响，也听见林小满压抑的呼吸。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着实验报告边缘，纸张被捏出细小的褶皱。
想转身。
想打断陆沉。
想把她拉到自己身边。
但这些念头最终都被他压了下去。
他只是坐在那里，背影挺拔如松，仿佛对身后的闹剧毫无兴趣。
陆沉折腾了一会儿，觉得无趣。
“没意思。”他扔下电笔，嗤笑道，“你这副懦弱的样子，连狗都懒得看一眼。”
林小满的指尖顿了一下，电路板上的LED灯突然熄灭。
她听见前排传来椅子挪动的声音，很轻的一声，像是有人要转身，但最终，没有人回头。
果然。
林小满盯着熄灭的灯珠，突然觉得可笑。
她居然还抱着一丝期待，以为程礼昀会像上次那样，在她狼狈时出现。
可他们之间，从来就只是普通同学的关系。
他给她批改作业，不过是因为身为课代表的职责，他教她余弦定理，大概也只是不想让一班的后腿拖得太难看。
而她却像个跳梁小丑，偷偷塑封他碰过的作业纸，把那些铅笔问号当作暧昧的信号。
LED灯重新亮起来时，林小满己经调整好了电路。
灯光刺眼，照得她眼眶发酸。
……
体检安排在周五下午。
林小满排在女生队伍末尾，看着程礼昀从男体检室出来。
他穿着短袖校服，露出的手臂线条干净利落，像他的人一样，带着不容侵犯的疏离感。
“同学，到你了。”护士喊她。
心电图仪的金属贴片冰凉刺骨，林小满躺在帘子后面，听见护士突然惊呼：“天哪，你心跳140了！”
她的脸瞬间烧了起来。
程礼昀原本己经走到门口，听见这声惊呼，脚步一顿。
他转头，看见林小满手忙脚乱地从床上爬起来，满脸通红地捂着胸口。
仪器屏幕上闪烁着报错代码。
“故障了。”程礼昀走过来，声音平静，“我看看。”
护士尴尬地调试着设备：“奇怪，刚才还好好的......”
林小满僵在原地。
程礼昀就站在她面前，白大褂的衣角擦过她的膝盖，他身上有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雪松香。
“伸手。”他说。
林小满机械地抬起手腕。
程礼昀的指尖搭上她的脉搏，触感微凉。
程礼昀闻到她手腕上护手霜的味道，廉价的水果香，和他昨天扔掉的进口香氛莫名相似。
林小满觉得自己慌乱又不知所措的样子很丢人。
她难堪地别过脸，听见程礼昀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现在108次。”
他停顿了一下：“有点快，是不是太紧张了？建议平复之后再来测一次。”
林小满咬住下唇。
她当然知道为什么心跳这么快。
程礼昀就站在她面前，近得能看清他睫毛的弧度。
可这个理由，她永远说不出口。
护士点点头：“那先去做其他项目吧。”
林小满匆忙跳下床，却听见程礼昀又补充道：“十五分钟后回来复测。”
他的声音依然平静，但耳尖却泛起可疑的红晕，在医务室惨白的灯光下格外明显。
林小满愣了一秒，随即落荒而逃。
程礼昀站在原地，指尖还残留着林小满手腕的温度。
那股廉价的水果香萦绕在鼻尖，让他想起梦里她被领带束缚的手腕，纤细，脆弱，在他掌心微微颤抖的样子。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她跑开的背影。
因为起身太急，林小满的校服后襟皱巴巴地掖在裙腰里，勾勒出的曲线。
程礼昀突然觉得口干舌燥。
他快步走向洗手台，拧开水龙头，冰凉的水流冲刷过手指，却冲不散脑海里那些画面。
梦里她仰起的脖颈，现实中她泛红的耳尖，还有刚才惊鸿一瞥的......
“该死。”
他挤了第一泵洗手液。
泡沫裹挟着水果香，反而让味道更明显了。
第二泵。
第三泵。
程礼昀机械地搓洗着手腕，首到皮肤发红。
但那股甜腻的香气像是渗进了他的毛孔，怎么洗都洗不掉。
他抬头看向镜子，里面的少年眼尾泛红，像是着了魔。
林小满躲在走廊拐角，悄悄回头望向医务室。
透过半开的门缝，她看见程礼昀站在洗手台前，修长的手指在流动的水下反复揉搓。
第一遍，他挤了满满一泵洗手液，第二遍，他又挤了一泵，第三遍......
她的心猛地揪紧了，体检单在她手中被无意识地卷成筒状，又松开，发出轻微的脆响。
原来他这么讨厌碰到她，讨厌到要洗三遍手。
水果味的护手霜突然变得刺鼻起来。
林小满低头看着自己刚被程礼昀碰过的手腕，那里还残留着微凉的触感。
她用力擦了擦，像是要擦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真可笑。
居然在心跳加速时偷偷期待过什么。
医务室的门突然被推开，程礼昀走了出来。
他的目光准确无误地锁定了走廊尽头的林小满，在看到她还泛红的眼眶时，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我......”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但林小满己经转身跑了。
程礼昀站在原地，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他想解释自己有洁癖，想告诉她不是因为讨厌，而是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闻到她护手霜的味道就会想起梦里绑住她手腕的领带？还是因为碰到她的皮肤就会心跳失控？
都不能说，只能任由水珠从他发红的指尖滴落，在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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