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雀衔枝灯台上的烛火爆了个灯花，惊醒了倚在药柜旁打盹的小药童。苏挽星揉了揉酸痛的腕子，将最后一味白蔹称量入戥，青瓷药碾里还残留着龙脑香的清冽气息。
"苏太医好勤勉。"阴柔的嗓音裹着檀香飘来，太医院首座林鹤年抚着山羊须踱进药房，"连太后娘娘的安神散都要亲自动手？"
苏挽星垂眸掩去眼底寒光。十年前父亲暴毙那夜，正是这位林院判带着禁军闯进苏府。此刻他腰间悬挂的翡翠双鱼佩，还沾着母亲撞柱而亡时的血迹。
"林大人见笑。"她将药包系上鹅黄丝绦，"听闻太后凤体初愈，下官理当尽心。"
苍老的手突然按住药匣，林鹤年枯枝般的指节叩了叩犀角雕花盖："年轻人可知晓，太医院最忌自以为是？"他掀开药屉抓了把紫丹参，"就像这味药，炮制时多一分火候便是剧毒。"
檐角铁马叮咚乱响，苏挽星忽然瞥见药柜第三层暗格微翘。那是父亲教过的机关术——以当归匣为匙，推七分，转三寸。当年父亲的手札，或许就藏在这积灰的暗阁里。
"下官受教。"她佯装踉跄碰倒药杵，借着俯身拾取的瞬间，袖中银针己挑开暗格机括。泛黄的纸页擦过指尖，却被林鹤年突然提高的嗓音惊得缩回手。
景王府的鎏金令牌在林鹤年掌心若隐若现："听闻苏太医胞弟在城西私塾进学？这大雪天的，可别染了风寒。"
药杵"当啷"落地，苏挽星死死掐住掌心。阿弟颈间那道淡粉色胎记仿佛在眼前晃动，景王竟将她最后的软肋透露给仇敌。窗外北风卷着雪粒子扑进来，却浇不灭心头翻涌的恨意。
"下官......"她刚要开口，忽听得门外环佩叮当。十二幅月华裙掠过门槛，少女娇嗔如黄莺出谷："林院判可让我好找！淑妃娘娘要的玉容膏......"
苏挽星趁机将暗格中的纸页卷入袖中。抬头时正对上少女明媚的杏眼，鎏金点翠步摇在她鬓边乱颤——是安阳郡主，太后的嫡亲侄女。
"咦？"安阳忽然凑近她襟口，"苏太医身上怎有龙涎香的气息？"葱指拈起她腰间香囊轻嗅，"这梅花纹样倒像是......"
"郡主慎言。"林鹤年急忙打断，"这位是新晋的苏太医。"
安阳却恍若未闻，指尖绕着香囊穗子打转："本郡主在皇兄身上见过同样的绣样呢。"她忽然贴近苏挽星耳畔，"你说奇不奇怪？"
冷汗顺着脊梁滑落，苏挽星突然想起这香囊是母亲临终所缝。当年父亲随侍东宫，莫非......
"安阳又胡闹。"低沉的嗓音自廊下传来，谢容璟披着玄狐大氅踏雪而入，肩头还沾着未化的雪晶。他目光扫过少女拽着香囊的手，眸色骤深："朕让你抄的《女诫》，可完成了？"
安阳吐了吐舌头躲到药柜后，却将个荷包塞进苏挽星掌心："苏太医替我交给皇兄！"说罢提着裙摆跑远了，留下满室玉兰香。
谢容璟揉了揉眉心，转向苏挽星时己恢复帝王威仪："跟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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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苑梅林**
残雪压枝，暗香浮动。苏挽星跟着那道玄色身影穿行在朱砂梅间，袖中纸页沙沙作响。方才偷藏的竟是父亲临终前三日的问诊记录——先帝头风发作当夜，侍疾之人分明是林鹤年。
"爱卿可知此处为何叫碎玉轩？"谢容璟忽然驻足。琉璃瓦上积着皑皑白雪，恍若琼楼玉宇。
苏挽星望着梅树下斑驳的石碑，喉间发紧。十年前她曾躲在父亲官轿里来过此地，那时先帝执着她的手说："小星星，待你及笄，朕要亲自为你和太子赐婚。"
"臣愚钝。"
"永和十九年冬，有位太医在此处接住了从梅树跌落的太子。"谢容璟抚过碑上剑痕，那是她儿时顽皮刻下的星纹，"小丫头明明吓得发抖，却还攥着梅花说要给阿弟做香囊。"
苏挽星猛地抬头，正撞进帝王幽深的眸子里。记忆如潮水漫涌——宫宴走失的太子，被她用金针救醒后赠了蟠龙玉佩。原来当年那个苍白少年......
"陛下......"她刚要开口，忽见寒光乍现。三支弩箭破空而来，谢容璟揽住她腰身疾退，箭镞深深没入梅树。暗卫的呼喝声与兵刃相接声瞬间撕破雪幕。
"闭眼。"温热手掌覆上她双眸，苏挽星却反手射出银针。偷袭者闷哼倒地时，她嗅到谢容璟袖间血腥气——方才转身相护的刹那，弩箭己擦过他左臂。
"陛下受伤了！"她扯开龙纹衣袖，狰狞伤口泛着诡异青紫，"箭上有毒！"
谢容璟却低笑出声，染血的手指抚上她急出泪花的眼尾："苏卿这模样，倒像极了要哭鼻子的小医女。"他忽然蹙眉咳出黑血，整个人倾在她肩头，"别怕...去太液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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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液池暗阁**
蟠龙柱投下重重阴影，苏挽星将最后金针没入帝王心脉。水中倒映着二人交叠的身影，她这才发觉谢容璟的中衣暗纹竟与父亲留下的残帕一模一样。
"当年苏院判...也是这般为朕祛毒。"谢容璟忽然开口，气息拂过她后颈，"小星星，你还要装到几时？"
银针险些错位，苏挽星僵在原地。他滚烫的掌心贴着她手背游移，停在腕间旧疤处："这道疤是为朕采雪莲时留下的，对吗？"
泪珠砸在鎏金脉枕上，她忽然被扯进炽热的怀抱。谢容璟的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沙哑得厉害："你可知这十年...朕翻遍大江南北的医案，只为寻那味雪里梅香......"
窗外忽传来禁军搜查声，苏挽星慌忙要挣脱，却被按在胸口动弹不得。心跳声里，帝王咬着她耳垂低语："景王在太医院有人，你阿弟己被暗卫救出。"他含住那颗将坠的泪珠，"现在，该讨朕的诊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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