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得，有那么一双眼睛，时而沉静如古井，时而抓狂如滚油。
那是在石室中央，一个疯女人，她蜷缩在墙角，十指抠进石缝，指甲翻裂，血痕斑斑，面容却仍如三十许人。她的白发散乱如枯草，嘴里反复呢喃着：“阿胤……我的阿胤……”
“前辈！”她冲过去扶住苏霁的肩膀，却被对方反手掐住咽喉。
“你骗我……”苏霁瞳孔涣散，指尖却力道惊人，“你说会护着他……你说要助我！”
林小婉呼吸困难，仍艰难开口：“前…辈……”
苏霁突然松开手，癫狂大笑：“报应！都是报应！”她抓起地上的铁链狠狠抽向自己脊背，血珠溅在林小婉脸上，滚烫如泪。
疯症稍缓时，苏霁突然抓住林小婉的手按在自己天灵盖。
“听着。”她眼底迸发出回光返照的清明，“我教你‘听雨绝’，换你一个誓言。”
雨水冲刷着青石墙壁，将"刑部重地"西个朱红大字洗得模糊不清。牢头王三打了个哈欠，正准备换岗，突然咽喉一凉，一柄薄如蝉翼的短刀己抵在他喉间。
"教主关在何处？"身后人声音嘶哑，带着不容拒绝的压迫感。
王三双腿发抖，指向地下："最...最底层..."
黑衣人一掌击晕王三，向身后打了个手势。十余道黑影从雨幕中窜出，悄无声息地解决了所有守卫，向地下牢房潜去。
地牢最深处，墨尘被七条玄铁锁链呈大字型吊在墙上，的上身布满诡异的青色纹路，那些纹路如同活物般在皮肤下缓缓蠕动。听到脚步声，他缓缓抬头，眼中一片混沌。
"少主！"为首黑衣人跪地，声音哽咽，"属下来迟了！"
墨尘眼中闪过一丝清明，随即又被混沌取代："走...这是...陷阱..."
黑衣人己斩断锁链："属下拼死也要救您出去！"他扶起虚弱的墨尘，向同伴喊道："按计划撤退！林姑娘己安排好路线！"
一行人刚冲出牢房，外面突然火光大作。数十名禁军手持强弓劲弩，将出口团团围住。禁军分开一条路，身着明黄龙袍的皇帝缓步走出，身旁跟着个娇小玲珑的少女。
"陛下神算，这些逆贼果然来了。"少女声音清脆，眼睛却紧盯着被搀扶的墨尘，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白玉小瓶。
皇帝冷笑："前朝余孽，一个不留。"他抬手示意放箭。
千钧一发之际，少女突然惊呼："陛下且慢！"她指向墨尘，"他身上的母蛊若死，那些蛊兵可就..."
皇帝手势一顿，眼中闪过犹豫。就在这电光火石间，地面突然爆开数团烟雾，烟雾中夹杂着刺鼻的药粉，禁军纷纷咳嗽不止。黑衣人趁机突围，其中一人背起墨尘，消失在雨夜中。
"追！"皇帝怒吼，转身怒视少女，"林小婉，你的机关怎么没起作用？"
林小婉跪地，眼中含泪："陛下恕罪！小婉没想到他们竟有破解之法..."她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不过小婉在他们身上撒了追魂香，三个月内气味不散。不如...放长线，钓大鱼？"
皇帝眯起眼睛，审视着这个看似天真的少女，最终缓缓点头："好，朕就再信你一次。若追不回墨尘..."他未说完的话里满是威胁。
小婉愿以性命担保！"林小婉重重磕头，掩去嘴角一抹笑意。
铸剑室外，暴雨倾盆，铸剑炉内烈火熊熊，映得林小婉的脸忽明忽暗。她盯着炉中那把通体漆黑的长剑，剑身纹丝不动，连边缘都未泛起一丝赤红。
“林姑娘，这剑……熔不了。”老铸剑师擦了擦额头的汗，声音发颤，“寻常玄铁遇高温即软，可这把剑，连炉火都避它三分。”
林小婉眯起眼睛，“谁说要熔它了？”她手腕一翻，银丝卷起黑剑稳稳落入备好的剑匣，“这剑，我带走了。”
黑剑横在剑匣泛出冷冽的暗纹，林小婉盯着那剑，忽然有些恍惚，记忆如潮水漫来。
春日的药王谷，漫山遍野都是杏花。
柳无心背着药篓走在前面，青衫宽袖被风拂起，像一只展翅的鹤。他左手牵着林小婉，右手拉着白芷，两个小丫头蹦蹦跳跳，发间的铃铛叮叮当当响了一路。
“师父！你看我采的茯苓！”白芷举起一块沾着泥的药材，小脸沾了土，却笑得灿烂。
柳无心蹲下身，用袖子擦掉她鼻尖的灰，笑道：“不错，今晚给你熬茯苓糕。”
林小婉蹲在溪边，盯着水里游过的一尾小鱼，忽然伸手去捞，结果“扑通”一声跌进水里。
“小婉！”柳无心急忙将她拎起来。
林小婉浑身湿透，却笑嘻嘻地摊开手掌：“师父！我抓到啦！”
她掌心躺着一条小小的银鱼，鱼尾还在轻轻摆动。
柳无心无奈地摇头，却还是摸了摸她的脑袋：“傻丫头。”
夕阳西下，三人沿着山路往回走。林小婉和白芷一人一边，拽着柳无心的袖子，叽叽喳喳说着今日的见闻。
“师父，我以后也要像你一样，当个神医！”白芷仰着脸，眼睛亮晶晶的。
“那我呢？”林小婉挤过来。
柳无心轻笑：“你啊……别把药炉炸了就行。”
林小婉撇嘴，却偷偷从袖子里摸出一朵野花，别在柳无心的发间。
“师父最好看啦！”
柳无心怔了怔，“小丫头，师父是男子，岂可簪花！”随即轻轻的在她的脑袋嗑响了板栗。
那时的风很轻，杏花落在肩头，连时光都是甜的。
秋分那日，谷口的毒瘴被玄冥旗劈开。
"柳谷主别来无恙。"王爷的紫金靴碾过一地药草，"本王带了些有趣的东西给你。"
铁笼里的墨尘抬起头，面具下露出一双狼般的眼。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少年，脖颈都烙着玄冥教的火焰纹。
柳无心的银针掉在地上。
后来林小婉才懂，那日师父眼里闪烁的不是恐惧，而是痴迷——王爷送来的是失传己久的《百蛊谱》，和一群绝佳的"药人"。
药田渐渐荒芜。取而代之的是地牢里此起彼伏的惨叫，和柳无心越来越亮的眼睛。
"小婉，你看这具活尸蛊多完美！"她抓着林小婉的手按在冰棺上，棺中少年心口插着七根金针，"等为师炼成..."
林小婉盯着少年青白的脸，他嘴角有一颗小痣，像极了去年谷里病死的采药童。
某个雨夜，白芷担忧的摇醒她："小碗！那个男孩被泡进药池了！"她们偷摸进丹房时，正看见柳无心用银勺舀起一瓢血水，温柔地浇在蛊虫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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