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众人抵达定位所示之处。
入目是一片苍郁山林，枝桠交错间织就一张浓墨色的网，将天光碎影筛落满地。
风掠过树梢时，松针落地的簌簌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森冷。
沐子晴一踏入此地，便敏锐地蹙起眉头。
“计先生。”少女指尖碾开的土块，新翻的泥腥味刺入鼻腔，“你祖父失踪前，是否总念叨槐花该开了？”
计经略喉结急促滚动两下，定制西装肩线随着后退半步的动作微微起皱：“是的，沐小姐如何得知？”
山林深处的风带着槐花味，沐子晴的罗盘突然发出轻鸣，指针顺时针画了个圈后指向东北。
她蹲下身，指尖抠开新翻的泥土，指尖挑着半截褪色红纱——是女式头绳的残片，在计经略眼前晃出残影。
“这里有执念。”她抬头看向计经略，发现对方正盯着那片红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不是阴魂，是人情。至少五十年了。”
“旁边那片工业园区之前是什么？”沐子晴站起身，目光扫过邻近的工业园区，那里灯火通明，与眼前的寂静山林形成鲜明对比。
“那里之前是农村。”计经略欲言又止，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
“这个时候还要隐瞒？”许逸城冷笑道，突然抬脚碾碎一截枯枝，“计氏工业园区前身是1969年建立的红旗知青点，当年计老爷子曾在这里下乡插队过，而工业园区，是计家三十年前主导开发的重点项目……”
话音未落林间忽起怪风，卷着槐花瓣扑在计经略惨白的脸上。
他踉跄着扶住树干，昂贵的腕表磕在树皮裂痕间：“许总非要翻这些陈年旧账？如今当务之急是寻回家祖……”
“咔嗒”。
许逸城拇指顶开伯莱塔92F的保险栓，金属撞击声惊飞沐子晴发梢停驻的凤蝶。
他将枪管漫不经心抵在计经略肩头，枪口顺着意大利手工西装的纹路缓缓下滑：“计大少，计老爷子失踪后为什么会来到当年插队的地方，你心里没点数吗？”
沐子晴盯着前方树影晃动的方向，那里传来若有若无的女声，哼着《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带着吴侬软语的尾音。
沐子晴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画面：年轻的计老爷子靠在老槐树上，给扎着红头绳的姑娘念《普希金诗选》，姑娘手里的搪瓷缸冒着茉莉花茶香。
忽然画面骤转，西装革履的中年人在推土机前站定，眼里倒映着倒下的老槐树，树干里嵌着一枚生锈的银戒指。
等她睁开眼时，神色沉肃，“有人在此布下双重阵法——外层迷魂阵，内层鬼蜮幻境。”
她抬头望向密林深处，眼中闪过锐利光芒，“迷魂阵将人引入阵中，而鬼蜮幻境则如温水煮青蛙般，慢慢蚕食被困者的意志与意识。待意识完全沉沦，便是大罗金仙也回天乏术。”
“看来是有人想借题发挥，计大少，你觉得你爷爷那些陈芝麻烂谷的事，还算秘密吗！”许逸城的枪口微微用力，计经略的肩膀顿时绷得笔首。
“哥，要不还是和沐小姐说实话吧。”计经赋走上前，握住计经略颤抖的双手，掌心沁汗，“再不说就来不及了，没时间了。”
“可是，这对奶奶不公平……”计经略的声音有些哽咽。
“不公平？”沐子晴打断他，目光如刀，“难道计老爷子的承诺就公平吗？一个女人的等待就公平吗？”
“沐小姐，我说。”计经赋咬了咬牙，“其实，老爷子失踪前总盯着旧相册发呆，后来我们在最后一页夹着的槐花标本下发现了张字条——书翠，这次我带着戒指回来了。”
当计经赋说出此话后，周遭的环境似乎有了微妙的变化，原本森冷的空气渐渐回暖，槐花香也愈发浓郁，仿佛在回应这个跨越五十年的承诺。
“果真如此，事不宜迟，我先破除这迷魂阵。”显然刚才出现在沐子晴脑海里的画面，就是幻境中计老爷子的执念所化。
“阴阳逆乱，心结为障，破障寻根，魂归本乡。”随着咒语落下，老槐树的躯干上缓缓裂开一道黝黑的洞口，树皮表面的纹路如血管般蠕动，渗出点点暗红汁液，在阳光的折射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幻境入口己现，救人需至亲血脉入阵唤醒神智，你们谁与我同去？”沐子晴看向计氏兄弟。
“我和你去。”计经略扯松领带就要上前，却被许逸城横枪拦住。
“让开。”许逸城眼底翻涌着晦暗情绪，枪口抵在计经略心口，“你以为我会让你单独……”
“许逸城！”沐子晴突然抓住他握枪的手，少女掌心温热透过皮肤传来，“你身上杀伐气太重，进入幻境后会导致幻境崩塌……”
她声音陡然放软，指尖轻轻拂过他腕间的新疤，“在阵外等我，我去去就回。”
许逸城喉结滚动，眼底翻涌的暗色却未退去。
就在这时，计经赋上前一步，攥紧袖口的手显示出他的决心：“哥，让我去吧。我也是计家血脉，家族不能没有你……”
尹风在旁看得暗自叫苦，眼见许逸城脸色愈发阴沉，慌忙扯下自己的领带，上前捂住计经赋的嘴。
自家老板最近在沐姑娘的事情上，实在是太容易冲动了。
沐子晴不再多言，咬破指尖，在槐树干上迅速画出血符。
“计先生，你只有一个时辰。”她转头看向计经赋，眼神郑重，“去化解你爷爷的心结，时辰一到，无论成败，必须返回。否则困在幻境中，我们只能强行破境，那时……”
话音未落，漫天槐花突然凝成漩涡。
许逸城还未反应过来，就见两人身影在花雨中淡去。
他向前半步，却被尹风一把拉住——此刻的老槐树己恢复如常，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跨入幻境，鼻尖萦绕的槐花甜香突然被泥土与青草的气息取代。
睁眼己是盛夏的午后——梯田层层叠叠漫上山腰，戴草帽的村民正扛着锄头从田埂走过，笑声混着蝉鸣在滚烫的空气里流淌。
“这是我爷爷十九岁那年的芒种？”计经略眯起眼睛，阳光在他睫毛上熔成碎金。
“是也不是，这是幻境，是执念凝成的茧。你看那边，是不是你爷爷？”
远处水田里，年轻的计老爷子挽着裤脚弯腰插秧，古铜色的脊背在阳光下泛着光——分明是少年计经略的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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